故事|不要讓你的靈魂像一張被揉皺的臟紙

一直以來我結交新朋友的方式都很奇葩，比如我遇到李小姐的時候她正趴在地鐵的欄杆上向軌道內嘔吐。

空氣里酒精的味道在彌散，周圍的人不是很多，但沒有人圍上來，而是微微向距離她最近的我側目。我在包里一陣翻找，沒有找到紙巾，旁邊一個大哥遞過來一包清風，我抽出幾張遞了過去。

李小姐的長髮粘在臉上，她隨隨便便地擦了擦嘴角的嘔吐物，然後瀟洒地把紙巾扔進了欄杆里。

我把她向後拉，一輛列車隆隆而過。

周圍人都上車了，我把她扶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來。她坐下後就開始哭，面前的地上一片水漬，我從包里掏出了我的保溫杯，擰開了遞給她：

「喝水嗎？」

她停下了哭泣，有點猶豫（並嫌棄）地接過了杯子。

喝完了我一杯水後的李小姐看起來好多了，我把她送出了站，一點也不搖晃的步子和冷漠的表情讓我明白了她被放進站的原因。

刷卡出站前她加了我的微信，但她的朋友圈不對我可見，我們兩個月都沒有說話。

有一天下午，我看外面陽光挺好，就出去跑步。在操場慢慢地跑了幾圈後，全身都變得暖洋洋的，陽光很好，跑道平直乾淨，一切美好得像幻覺。正在這時系在腰間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打開看是她給我發的信息，問我是不是青海人，我說是，她說，好巧，你是西北的，我是東北的，有時間讓我請你吃飯嗎？

我猶豫一秒。

她發過來一條：我剛從南極回來，給你帶了禮物。

我說酷。

然後那天下午我們在一家有貓的餐廳吃飯。

她坐在對面，完全素顏，整個人看起來都挺虛弱，但脊背挺直，頭髮全部紮起來，眼神很有光彩。

她拿出一個盒子，推到我面前，裡面是一小塊骨頭。

「全球變暖的產物，被餓死的企鵝的腳骨。」

我收下了這個別緻的禮物。

她要了一份沙拉，說自己好久沒吃綠色蔬菜，但看得出來她食慾不佳，吃了兩口後叉子撥弄著餐盤裡生菜葉，和我扯著關於家鄉的閑話。

她跟我說黑龍江秋天的天空很藍，下午的時候天空會有羽毛一樣的雲彩，層層疊疊的漸變色，太陽落山的那一刻氣溫突然變得很冷，她就從柴垛上跳下來回家。

她說小時候家附近有一片柳樹林，裡面有一條小河，冬天的時候河水開始結冰，下游凍住了，上游的水就漫出來，漫到樹林里到處都是水，然後天氣冷了，整個樹林都結冰，樹像長在冰里。有一年她發現了這個地方，第二天帶著冰車去滑冰，高興地快要瘋了。

我問她為什麼不帶朋友去，她說她那時候很小心眼兒，喜歡的東西要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

我問她玩冰車不冷嗎，她說其實東北的冬天沒有那麼冷，因為那裡的雪大到能把一米五的我埋起來只剩個頭露在外面，穿著羽絨服埋在雪裡就像縮在被窩裡一樣暖和。

我們一起哈哈哈，她突然感嘆：「啊，活著真好。」

我說：「是啊，活著真好。」

她低頭吸果汁，「我快要死了。」

「真的假的，你怎麼了？」

「我生病了，一種會讓人爛掉的病。」

我不禁看了看她的臉，她的臉色不好，我還以為是旅途勞累所致。

「我很快就會爛掉了。」

「胡說，是病都能治。你得了什麼病？」

「艾滋。」

她轉頭不看我，眼淚流了下來。

她用紙巾擦眼淚，我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放心，用你的水杯不會傳染。」

「我知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遇到你那天上午。我接到了疾控中心的電話，我知道自己運氣不好，有些事沒法避免，但沒想到它來得這麼快。」

「那你那時候在地鐵站...？"

她點了點頭：「嗯，我想自殺。拿到了化驗單我就想馬上找個地方了結自己。我喝了很多酒，覺得那樣就不會很疼了。我練過體操，從欄杆上翻過去很容易。列車頭剛進站速度很快剎不住車，足夠把我撞翻在鐵軌上再從我身上碾過去。

但是我趴在欄杆上，手臂沒什麼力氣，我不知道喝酒會這樣，我以前很少喝酒。跟你坐了一會兒後，我想，既然都要死，還是先去看一看一直想去的地方再走。

所以我把這幾年存的錢都拿出來，先去了英國，然後美國，墨西哥，布宜諾斯艾利斯，最後去了南極。錢還剩一半，留給父母。」

我安慰她，艾滋病潛伏期很長的，只要吃藥就能活得跟正常人一樣久。

她說，「沒用的，我已經發病了。」

她解下了一直圍著的紅色圍巾，我看到她脖子上幾個紅腫的淋巴結。

她從包里拿出一盒艾滋病毒唾液測試器讓我測一下，我知道她不想傷害任何人，測了是陰性，她把測試條用紙巾包了重新放回包里，「這個扔在這裡會把人嚇死。」

我問她，「你知道是誰傳給你的么？」

「知道。」

「你去找過他嗎？」

「嗯。」

「他怎麼說？」

「他說抱歉。」

我看著她年輕的臉，說不出話。

我們在餐廳門口道別，明白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見她。她說要回家和父母待在一起，她說這兩個月她已經去過所有想去的地方，大概也不會有什麼遺憾。最後她塞給我一本書說留個念想，是尼采《瘋狂的意義》。

看著飄揚在風中的紅色圍巾消失在街道轉角處，我打開書隨便翻了翻，看到她用鉛筆畫出的一段話:

總有一天，我們手中除了一張糟糕的臟紙，不再剩下什麼了。一個人的靈魂也會因為不斷的觸摸終於被磨損的。

本文純屬虛構。

（最近收到了一些來自墮落朋友的消息，他們有的讓慾望主宰了自己的行為，有的深陷在不好的關係里讓自己的生活變得一塌糊塗，有的為了一點點愛不斷在透支著自己的靈魂。他們的人生我無權過問，謹給各位讀者一個勸告：你的生命很脆弱，靈魂也是，不要去透支你的生命力，以免在你決定好好生活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力氣。另：推薦韓國電影<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