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鴻禕，別再轉移視線了

本文首發公眾號氫媒工場（ID：savemedia）作者：Leo劉尊

第一批90後已經當起黑公關了？而且還公然黑到了紅衣大炮周鴻禕的頭上？

最近一篇題為《一位 92 年女生致周鴻禕：別再盯著我們看了》的文章廣為流傳，文章作者陳菲菲稱，多位 360 智能攝像機用戶將自己在餐廳、網吧等公共場所監控到的視頻在水滴直播平台進行直播，導致其他用戶個人隱私受到侵犯。

對此，昨（12 月 13 日）晚，360 發布文章《水滴直播遭遇黑公關事件：92 年女生究竟撒了什麼謊？》稱陳菲菲造謠。

1、陳菲菲是不是黑公關？

氫媒工場認為，判斷報道是否為黑公關，主要取決於三點：是否歪曲事實惡意詆毀？是否有幕後組織推動？執行者是否「暗箭傷人」？

下面我們一個個來看。

①是否歪曲事實惡意詆毀？

相信每位讀者細讀陳菲菲的三篇文章都不難發現，其中證據算是比較客觀詳實。雖然大量文字過於片面、不理性甚至有多處漏洞。但文中拋出的核心問題基本屬實，即360攝像與水滴直播在某些程度上被商家違規地將「直播」與「監控」合二為一，侵害了大量普通人隱私。

陳菲菲認為360需為此徹底、全面負責，而360則認為自己已經做得足夠了，違規的商家才應對此負責。

所以，這件事的核心爭論點在於：360是否應該為「商家違規利用攝像頭直播損害隱私」這事負責？如果需要，那麼需要負責到什麼程度？

因此，這件事的核心是「價值判斷」而非「事實判斷」。不存在歪曲事實惡意詆毀，只存在報道事實片面、主觀、有漏洞而已。

②幕後是否有組織推動？

按照周鴻禕的說法，陳菲菲背後有推手在操控此次事件。

周鴻禕回應稱現在全國有5000多家幼兒園向360申請免費安裝小水滴攝像機，有的大企業給幼兒園安裝自己的攝像機賺了大錢，一套設備能賺20多萬。周鴻禕相當於破了人家10億的財路。

10億財路，路上有「幕後神秘組織」嗎？

360方面質疑稱陳菲菲公眾號在停更了10個月後，突然就搞了個10w+的大新聞，認為其數據不科學。暗示背後有操作組織「刷閱讀量」。

氫媒工場通過簡單調查發現，陳菲菲公眾號上關於水滴直播話題的文章共三篇。截至12月14日中午，這三篇的閱讀量如下表：

可見，這三篇文章並非篇篇10萬+。

走在10億財路上的「幕後神秘組織」，花不起刷閱讀量的錢？明顯不符合邏輯。

至於陳菲菲原文被所謂「營銷號」轉載，明顯不能作為判斷是否有幕後黑手的證據。否則今天大量駁斥陳菲菲的文章（如《第一批90後，已經開始做黑公關了！一出手就是10萬+》）也被不少營銷號轉發了，也能實錘360在玩黑公關嗎？

③執行者是否「暗箭傷人」

最早一次著名的黑公關，可以追述到陳勝吳廣起義。

《史記·陳涉世家》中，陳勝用硃砂在一塊白綢子上寫了「陳勝王」三個字，塞進別人用網捕來的魚肚子里。戍卒買魚回來煮著吃，發現了魚肚中的帛書，自然覺得蹊蹺。陳勝乘勝追擊，又暗中派人在夜裡點燃起篝火，模仿狐狸的聲音叫喊道：「大楚興，陳勝王。」戍卒們在深更半夜聽到這種鳴叫聲，都驚恐起來。次日早晨，戍卒中到處議論紛紛，都對著陳勝指指點點——「快看，那就是要稱王的男人」。

而近年來能實錘的黑公關，最典型的當屬「蒙牛伊利黑公關事件」。

2010年7月，伊利斥責蒙牛制定了針對伊利QQ星兒童奶、嬰兒奶的蓄意破壞活動;警方經過為期兩個多月的縝密偵查發現，事件始作俑者為蒙牛「未來星」品牌經理安勇與北京博思智奇公關。

警方介紹，此次黑公關的手段包括：尋找網路寫手撰寫攻擊帖子，並在近百個論壇上發帖炒作，煽動網民情緒；聯繫點擊量較高的個人博客博主撰寫文章發表在博客上，並「推薦到門戶網站首頁」、「置頂」、「加精」等操作，以提高影響力；以兒童家長、孕婦等身份擬定問答稿件，「控訴」伊利乳業公司，並發動大量網路新聞及草根博客進行轉載和評述。

不能實錘的，近來最出名的當屬「金龍魚地溝油事件」，為調查該事件的制謠傳謠者，金龍魚甚至懸賞1000萬。目前未果。

舉這些例子，主要是想說明一點：不論是陳勝將「陳勝王」三個字偷偷塞魚肚、派人模仿狐狸叫，還是安勇僱傭網路寫手寫黑帖、裝用戶，亦或是金龍魚懸賞千萬尋找造謠者，黑公關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隱匿性。

原因不難理解。利用「敵明我暗」的策略，可以達到毀損企業聲譽卻又保護執行者自己的目的。雖然成功率不穩定，但成本低、收益高。

回過頭來反觀陳菲菲。公眾號是個人的，事情火了以後還多次出面接受採訪，可謂毫無隱匿性可言。不論是個人主動還是幕後有組織操作，這種做法對於陳菲菲來說都是高風險、低收益的。

難道這個90後女生不惜毀掉個人名譽甚至今後整個人生，也要公然挑戰數千億市值的企業？

成本高、風險高、成功率還非常低。明顯不明智。

綜上，從邏輯上來看，雖然沒法100%肯定陳菲菲不是黑公關，但周鴻禕在缺乏證據前就一口咬定她就是，顯然是不妥的。

2、哪來這麼多黑公關？

周鴻禕為什麼一口咬定「陳菲菲是黑公關」？

一條公關真理即可解答：企業一旦信譽受損，便祭出「疑似被黑公關」的大旗，是百利無一害的、絕對正確的公關套路。這幾乎是公關行業潛規則甚至必殺技。原因有幾點：

①逆轉「施害者」為「受害者」。

我們知道大企業往往佔有更多的社會資源，但在網路輿論中，企業越大反而越弱勢——網民普遍認為大企業容易利用社會資源惡意地侵害老百姓權益。因此，大企業往往是被默認為「施害者」。

但是，若祭出「疑似被黑公關」的大旗，企業「施害者」與「受害者」的角色就能瞬間顛倒。這家信譽受損的大企業就能博得同情，吃瓜群眾會想：可能有更隱蔽更強大的組織在幕後惡意操控。從而保持中立，甚至站該企業。

②陰謀論總有市場。

普通人為什麼會這麼輕易被這種套路改變想法？很重要的原因在於：由於人性所致，陰謀論總有市場。

相信陰謀論，是人的一個思維本能。為什麼陰謀論有市場？因為人們總是希望，能給複雜的世界找個簡單的解釋，這個解釋就是，有某個強大的力量在控制一切。這是根植在中國國民性中的思維本能。

同時，陰謀論最顯著的特點在於：將未知的條件加入原本的故事情節當中，將其格局變得越來越大。（這是經常用在戲劇伏筆的手法，而在媒體爆炸的時代，戲劇又通過傳播讓人們相信「人生如戲」。）

當一家企業稱「疑似被黑公關」，其實就是加入了「幕後組織」這個未知條件，本質上就是提出陰謀論。

③難以實錘，懷疑者無罪。

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杭敏說，網路公關和非法網路公關很難界定，這種「灰色地帶」的產生正是由於相應監管法律法規的缺失......由於相關法律缺失，目前對網路黑公關的認定，往往是從道德層面作出評判。

一位負責偵辦網路非法公關案件的民警也曾對記者坦言，司法機關在處理這類案件時存在取證難、確定行為發生地難和量刑難的困境。

氫媒工場搜索近年來新聞也發現，實錘的黑公關可謂屈指可數，大量關於「黑公關」的事件，標題幾乎都帶有「疑似」、「涉嫌」的字樣。可見，是否確為黑公關，其實最終都會陷入「羅生門」。但沒人會批評懷疑者。

鑒於以上三點優勢，我們可以用發現，企業通過「疑似被黑公關」反擊負面報道，幾乎百試百靈，成本低收益高的技巧。

事實上，這也是360常用的公關手段：

2014年，「搜索分析師」發文分析了360搜索麵臨的十重困境，360回應《360搜索頻遭黑公關污衊》。

同年，360稱有黑公關惡意攻擊詆毀360手機助手。其官微求助網友，希望能提供幕後黑手的相關線索，以及應對辦法。360承諾對提建議轉發微博抽獎，每天5部隨身WIFI，連抽三天。

2012年，360瀏覽器遭到「竊取用戶隱私」的質疑，360回應「對手抹黑360」還懸賞10萬元徵集線索。

2010年，網友曝360在新浪微博上隱藏「十萬水軍」，大肆攻擊批評異己，並牽引出一場離奇的「公園遊盪門」。對此，360公司名義回復稱遭遇「蒙牛式公關」（即黑公關）。

有媒體戲言，360遇到媒體質疑後，標準化公關步驟總共有三步：第一步，先聲明信息是假的；第二步將責任推給競爭對手；第三步就是要起訴媒體。

不僅是360，大量知名企業也是將公關技巧爛熟於心，比如近來阿里京東相互指責對方是「黑公關鼻祖」；再如今日頭條也多次聲稱自己遭遇黑公關；此前ofo於摩拜也都相互指責對方通過數據排名進行黑公關；樂視、易到、趣店、途牛、康師傅、一點資訊都曾聲稱自己被黑公關。

但以上所舉例子中最後實錘的寥寥無幾。

所以哪有那麼多黑公關？

不過是企業當下以「其實我才是受害者」博取同情，用「陰謀論」轉移視線罷了。

周鴻禕公關玩的得心應手，用「黑公關」反擊也信手拈來（這次還與時俱進加入了「比特幣懸賞」的說辭）。

可這都是公關層面的把戲。

公關把戲玩再熟練，360始終沒有正視自己的產品問題：水滴直播真的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嗎？可能被用於侵害隱私的問題，就沒有解決方案了嗎？如果這事兒商家應該負主要責任，那麼360自己就沒一點責任嗎？

周鴻禕，別再轉移視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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