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人三千年」 第四回：三教大亂斗

這是明眸以色列壯遊的第07篇壯遊功課

介紹猶太歷史

上一回我們講到，猶太人的第二聖殿被羅馬人毀了，僅僅留下一段哭牆。在沒有聖殿和國家的近兩千年里，猶太人無家可歸。

到了中世紀，同為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陸續興起——三大宗教終於開始一起搞事情了，好開心！

我們這一回就講講這三教大亂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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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拜占庭盛世基督教初興

自家人爭吵終刀兵相向

從前的世界還是一個到處信著多神教的世界。猶太人首先站出來，引入了一神概念。隨後被其他人廣泛接納，首先是基督徒，穆斯林緊隨其後。

作為世界上第二個一神教，基督教源於第二聖殿時期的猶太教。

基督教的早期教義 (除了說耶穌是救世主之外)基本上完全照搬猶太教，基督教舊約聖經也是直接把猶太教聖經拿來改了改排版。

但是他們的創始人可不一般，不信你看下面這兩個榜單，他都榜上有名：

榜單1·五個改變世界的猶太人

摩西

耶穌

馬克思

弗洛伊德

愛因斯坦

榜單2·五個改變世界的摩羯座

耶穌

牛頓

瓦特

本傑明·富蘭克林

毛澤東

以上兩個榜單，純屬娛樂，不要當真。

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是一神教，他們之間的矛盾似乎應該更是家人之間的爭吵，但是他們之間卻都結下了血仇。

基督教接受了猶太教義，又發展出了很多新東西。在他們看來，猶太教就像一個思維僵化的老學究，愣是不肯接受後輩們提出的新彌賽亞 (也就是耶穌) 學說，很礙事。

在耶穌之後，使徒保羅 (Paul the Apostle) 挑起了發展信仰的大梁，他和耶穌一樣都是猶太人，在耶穌受難後的幾年內有組織有計劃的宣揚了基督教義，對基督教進行了去猶太化。

公元313年，羅馬的君士坦丁大帝 (Constantine the Great) 皈依了基督教 （雖然有人堅持認為他不是一個真正的基督徒)。

在君士坦丁的統治下，以色列完全變成了基督教國家，耶路撒冷變成了一個基督教中心，基督徒建造了聖墓教堂 (Church of the Holy Sepulcher)——這裡至今還是基督教信仰最重要的聖地。

聖墓教堂，傳說中耶穌之墓所在地

東正教徒在復活節舉行聖火儀式

真正讓基督徒失去對猶太人的所有寬容和耐心的導火索是：猶太人殺害了耶穌的情節被不斷宣揚。本來都快忘了，這一宣傳，基督徒就記起來了自己與猶太人之間的深仇大恨。

本丟·彼拉多把被鞭打後的耶穌指給耶路撒冷的民眾看，Antonio Ciseri

反猶輿論促使羅馬帝國制定了一系列針對猶太人的法律：禁止猶太人當公務員，不能建新的猶太教堂，禁止猶太人集會，猶太律法被列為禁書……這些法規和一系列對於猶太人的妖魔化宣傳把猶太人逼到了社會的犄角旮旯。

那時候的基督教世界，不少人聽信官方宣傳，真的以為猶太人頭上長角，崇拜美杜莎。

公元5世紀之前，猶太人一直被禁止定居耶路撒冷，他們只得到處流散——近東，北非，歐洲。

流落異鄉、居無定所的猶太人過著一樣的生活嗎？

答案可能令你驚訝：是的。

一個出生在中世紀歐洲的猶太人，可能畢生都沒去過以色列，但是當他翻開猶太生活指南——猶太經典塔木德 (Talmud) 中的米示拿 (Mishna，源自猶太聖經的律法集)，他會知道從出生後的割禮，到死後的葬禮之間的每一件事該如何做。

比如，如果他想離婚，他應該翻到叫做「婦女」的那一章；如果他想知道什麼作物該播種了，什麼作物該收割了，他翻到「種子篇」就行；如果他想知道安息日該怎麼過，什麼事情不能做，米示拿里「安息日」那一節里把39件安息日禁忌寫的清清楚楚。

如果你在生活瑣事上可以依賴一本事無巨細的指南，也許會節省很多精力，甚至能讓你事業更加成功。比如扎克伯格每天只穿一樣的灰色運動衫，這樣能省下不少心來想著如何管理公司。

流落世界各地的猶太人，靠著塔木德重建了生活。挺過了列強鐵蹄踐踏，文化入侵的軟刀子，聖殿被毀，聖城難回，猶太人還是奇蹟般的留下了信仰——如果沒有塔木德，他們可能早就亡了。

這時的猶太人還能在夾縫中勉強求生，做著世界的邊緣人，手捧猶太聖經和塔木德 (其實塔木德太厚可能捧不動)，學會真正的做到「身在基督營心在猶太殿」。

塔木德隨著時代變遷，不斷更新，越來越厚

上圖是全套英文版巴比倫塔木德

在這個紛亂的中世紀世界裡，到底有沒有一些地方，可以讓猶太人堂堂正正地挺胸做人呢？

有！而且竟然是阿拉伯人的地盤。這對於從小目睹阿以衝突的現代人來說簡直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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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現代仇人原是千年世交

地中海畔一度相親相愛

耶路撒冷同時也是伊斯蘭教的聖地。

伊斯蘭教最後且最完美的先知穆罕默德 (Muhammad) 正是踩著耶路撒冷聖殿山的登霄之石夜行升天，見了上帝。

正像摩西對猶太教徒做的一樣，穆罕默德按照上帝的旨意制定了一套給穆斯林的行為規範，記載在《古蘭經》(Quran) 中。那些接受穆罕默德教義的人後來被稱作穆斯林 (Muslim)。

年輕的阿拉伯商人穆罕默德十分尊重猶太人，早期教義和猶太傳統也十分相似。

穆罕默德本希望自己也能成為猶太人和基督徒心目中的先知，但是猶太人認為最後一位先知是摩西。於是穆罕默德開始弱化猶太教和基督教對伊斯蘭教的影響。

不過，伊斯蘭教里沒有猶太人殺了耶穌的無端指控，猶太人因此免了很多無妄之災。阿拉伯人和猶太人在地中海畔相親相愛。

有多相親相愛？那時候穆斯林的禮拜方向不是麥加，而是頭朝耶路撒冷。生活在阿拉伯國家的猶太人不僅說阿拉伯語，還學著阿拉伯人的樣子把上帝稱為安拉 (Allah)。

他們還一起快樂的經商。猶太人由於離散的親戚遍天下，在國際交易上如魚得水，控制著主要的阿拉伯集市。

當時的伊斯蘭律規定，攜帶大量硬通貨出境是非法的，所以中世紀的猶太人還發明了一些金融工具，比如說支票。

後來，阿拉伯人向阿拉伯半島以外的地區擴張，建立起一個橫跨中東、北非至西班牙的伊斯蘭帝國，以色列地也被他們佔領了。

阿拉伯人的哈里發帝國

穆斯林每征服一個地區，當地人通常只能在死和皈依伊斯蘭教之間選一個。然而，穆斯林允許同為亞伯拉罕後裔的猶太人和基督徒保持自身信仰，只不過猶太會堂和基督教堂的高度都不能高過清真寺。

佔領了耶路撒冷之後，穆斯林開始在耶路撒冷大興土木，他們在聖殿山上找到了那塊聖石。

據說那塊聖石下埋著亞當的頭骨，亞伯拉罕原本準備在那兒獻祭以撒，而穆罕默德在那裡夜行升天。穆斯林就在這塊聖石之上建造了聖石圓頂清真寺 (Dome of the Rock)。

守護聖石的圓頂清真寺

雖然穆斯林征服者放過了猶太人，但也沒有善待他們。猶太人在穆斯林治下也只是二等公民的待遇，需要穿成一身黃色來告訴別人自己是猶太人。

從公元8世紀開始的1000多年裡，猶太人可以住在穆斯林統治的耶路撒冷，但不能登上聖殿山。他們對來自穆斯林的騷擾、襲擊和歧視一直都不陌生。

左邊的圓頂建築是聖石圓頂清真寺

右邊的圓頂建築是阿克薩清真寺 (al-Aqsa mosque)

中間的磚牆是西牆

不過這樣也比在基督教的世界裡當過街老鼠、長著腳的毒瘤要好。中世紀，有百分之九十的猶太人在伊斯蘭世界裡勉強「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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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榴槤般信徒終成過街老鼠

十字軍東征誓奪耶路撒冷

猶太人其實一直清楚他們和基督徒的爭執核心：他們不承認耶穌是救世主。

猶太人堅信救世主還沒來過，如果耶穌是救世主，為何他來過之後世界還是這個烏煙瘴氣的鳥樣子？

救世主沒有救世，又如何能稱作是救世主呢？天天開門盼闖王，闖王來了照納糧。這樣的救世主猶太人可接受不了。

隨著歐洲的基督徒對基督教正統教義之追求的不斷升溫，猶太人越來越被視為耶穌再臨和基督教一統天下的絆腳石。

生活在歐洲的猶太人，對於基督徒來說就像一根沒有被拔掉的刺，如鯁在喉。

不少基督徒心中戾氣漸生，心想：這些榴槤一般又臭又硬 (真的是貶義嗎？我還挺喜歡的) 的猶太人到底有什麼權力賴在我們的世界裡不走？

中世紀的基督教有規定，給別人借錢不允許收利息，世代經商的猶太人就做起了放高利貸的獨門買賣。

其實猶太人世代經商也是無奈之舉，一開始他們在就生活在東北信風帶，極度乾燥少雨的沙漠，挨著的兩條大河都不好治理。

耶路撒冷衛星圖

摩登都市特拉維夫市中心的羅斯柴爾德大街，上個世紀還長這樣：

這樣的條件很難發展出農業，所以他們就以放牧為生，又因為到處流浪而遍地親戚，生意很好做，慢慢就有了經商的傳統。

後來的基督教國家不允許猶太人從事公職，不允許他們當畫家、建築師、律師，猶太人只能從事一些基督徒瞧不上的職業了。虱子多了不怕癢，猶太人也不介意再多一條原罪。

莎士比亞的喜劇《威尼斯商人》就塑造了一個放高利貸的猶太人的形象。

一位威尼斯商人為了幫朋友娶老婆，跟猶太人夏洛克借了高利貸，並約定如果沒有按期還錢就割下自己身上的一磅肉抵債。後來商人因為海上遇險沒有如約還上錢，猶太債主夏洛克就逼著他割肉。朋友的老婆喬裝跑進法庭說：借據上只說可取他一磅肉，但可沒說能拿他一滴血。夏洛克自然無法只割肉而不令對方流血，威尼斯商人因此保了命。

《威尼斯商人》中的猶太人夏洛克跟阿巴貢，葛朗台，普留希金並稱四大著名吝嗇鬼。

皇家蘇格蘭藝術學院版的話劇《威尼斯商人》中的割肉情節

猶太人給英格蘭人借了不少錢，所以後來英格蘭官方驅逐猶太人時，所有之前被猶太人追著跑的英格蘭債務人都鬆了一口氣。這樣的事情很快被各個歐洲國家效仿，更多猶太人流離失所。

12世紀到16世紀間，猶太人在歐洲與近東被迫遷移的路線和時間

中世紀的西班牙，曾有三成的猶太人被迫改宗。即使不信猶太教了，一些基督徒還是揪著他們的歷史污點不放：「誰知道那些改宗的猶太人心裡打的什麼小九九，肯定不誠心。」 剩下那些沒改宗的猶太人，則被軟硬兼施的引誘改宗。

這是在告訴猶太人，你們只有一條路：滾出西班牙。

1492年，西班牙發生了歷史上規模最大、最徹底的驅逐猶太人事件。一份西班牙縣誌中記載，西班牙國王曾貼心的給自己的臣民說：「不要打擾猶太人離境，讓他們平靜的收拾細軟儘快離開。」

看到這條記錄，祖上來自西班牙的猶太學者西蒙·沙馬在BBC的一部紀錄片里忍不住爆了粗口：「聽聽這屁話！」

歐洲的基督徒不僅要把猶太人趕出自己的地盤，連聖地耶路撒冷他們也想搶過來。此時歐洲正值領主混戰的黑暗中世紀，為了轉移矛盾，教皇說不然大家一起去打耶路撒冷好了。

公元1095年，教皇烏爾班二世 (Pope Urban II) 發明了一個新的基督教概念：為了耶路撒冷發動聖戰。他號召基督徒從「異教徒」穆斯林手中奪回耶路撒冷。

這時，猶太人和穆斯林發現，他們面對的是同一個敵人。

八萬響應教皇的號召的聖戰士從西歐出發，大部分是貧下中農，他們花了三年時間到達耶路撒冷，只剩下了一萬人。

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以攻陷耶路撒冷收尾。一波又一波的十字軍東征持續了兩百多年。

十字軍幾乎殺光了生活在耶路撒冷的所有穆斯林和猶太人居民，甚至據說在殺紅了眼的時候連自己人都不放過。隨後，非基督徒被禁止進入耶路撒冷。

十字軍第一次攻陷耶路撒冷

十字軍東征

公元1174年，埃及的穆斯林統治者薩拉丁 (Saladin) 號召所有的穆斯林兄弟一起把基督徒逐出聖地。他們在十多年後終於奪回耶路撒冷。隨後，基督徒也嘗試過再次收復耶路撒冷，但以失敗告終。

之後穆斯林的馬穆魯克王朝 (Mamluk Sultanate) 重返以色列，建立了統治。在基督徒和穆斯林交替控制耶路撒冷的過程中中，猶太人一直被無視。

馬穆魯克王朝疆域 (紅色)，其統治核心在埃及

這個馬穆魯克王朝的國旗也挺有意思的，長這樣：

隨後的幾百年對於當地的猶太人來說，是一個相對平靜的時期，他們人數稀少，總體上被穆斯林統治者寬容對待。猶太人像過去一樣，繼續扮演著世界邊緣人的角色。

好啦，我們複習一下這一回：

君士坦丁皈依基督教後，猶太人的聖地耶路撒冷逐漸變成一個基督教城市。「猶太人殺害了耶穌」被不斷渲染，再加上猶太人的獨特和頑固，猶太人在中世紀末期成了歐洲基督教世界的過街老鼠。不久後伊斯蘭抬頭，建立了橫跨三大洲的大帝國。比起他們在基督教國家裡流浪的親戚，生活在伊斯蘭世界裡的猶太人過得還算不錯。

直到教皇發起聖戰，號召十字軍從穆斯林手裡奪回耶路撒冷，基督徒和穆斯林糾纏不休，不過最終穆斯林還是返回耶路撒冷建立了統治。猶太人繼續在帝國的夾縫中，沒有國家、聖殿和話語權，勉強生活著。

然而即便這樣，猶太人竟然在夾縫中完成了復國大業，他們是怎樣做到的？他們又和穆斯林發生了哪些糾葛？請期待猶太人三千年 | 第五回：錫安的號角，我們下周見。◎

明眸以色列壯遊（201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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