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節，我在一個四合院里假扮長孫媳

自打我寫劇本以來，中秋節年年是我一個人在各個城市糊弄著過。

本來今年我準備回家過節了——

我師父怹老人家突然交代我：八月節師叔會帶著幾個徒弟來北京，給一個「不能直呼名諱」的老太太祝壽，他們想提前兩天來北京玩玩，我要是方便的話，安排一下。

方便，哪能不方便呢。

1、

說起來這個師叔，我一次都沒見過。

我頂了天了，勉強算是個打快板的——可這師叔是個唱單弦的啊！

這位師叔我是早有耳聞，典型的老藝人做派——

舊時候，走江湖賣藝的，真沒幾把刷子，一段節目翻來覆去來回演，一個地方唱夠了，換個城市繼續唱。每場賺的也不少，可就是下了檯子，傻吃楞造、吃花酒、抽大煙、耍兩副牌，就輸個底掉。

況且……他就住天津啊，半小時城際就到北京了，我接待個毛線球啊？

得接待！

國慶第一天，北京南站，師叔和幾個師兄從洶湧的人潮中向我走來——

師叔：你是打算讓我們坐地鐵？

「不能夠，師叔，怕您行李多，我租了輛吉普，專門給您這幾天用。」

師叔：吉普啊……？

「您多包涵。」

我看起來很像有錢人么？就這破車每天都得燒我300大洋，還想怎麼著啊？！

——我就說今年國慶中秋混在一起放假准沒好事。

不過好在，請他們來祝壽的老太太家給安排了好住處，謝天謝地，不用我燒包了。

2、

四號中秋節，這幾位爺五號才打道回府——這回瓷實了，這個中秋我鐵定在北京自己過啊。

不就是自己過中秋嗎，誰不會啊？

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

石榴、螃蟹、葡萄、涮鍋、威士忌，以及蛋黃蓮蓉月餅——

我一樣都沒準備。

誰還沒有個有錢的隨便欺負的兄弟啊！！

小螞蟻得知我的處境，盛情邀請我去他家宅子過八月節——老北京的八月節，那肯定是秋高蟹肥、香花美酒，雖說北京的月餅只有拿不上檯面的「自來紅」、「自來白」兩種，可我估摸著，這大家族的中秋晚餐，說不定能真就吃到傳說中的「團圓餅」！

「不過有前提。」

小螞蟻這麼提醒我。

「要命一條！」

我緊緊捂住錢包。

小螞蟻：你，到時候假裝是我女朋友唄？

我惶恐：你男朋友會打死我的！

3、

說回我那幾個長輩。

幾位爺吃喝玩樂了兩天，三號晚上突然給我打電話，氣急敗壞。

師叔：你們北京怎麼回事啊？

「咋？」

嘰哩哇啦半天，我才聽明白：幾位爺逛到大柵欄了，瞅見了德雲社，想進去聽聽，圖便宜買了門口的黃牛票。錢交完了，票也驗過了——票號座位上已經有人在嗑瓜子了！回頭一看，黃牛早跑了，里外里搭進去小五百！

「成，我這就過去，您先消消氣，千萬別和人家吵。」

我跳上摩拜就往大柵欄狂騎。

來的路上我暗自好笑：這幫搞曲藝的，飯桌上面、人前人後，瞧不起郭德綱是真的，可眼紅德雲社賺大錢也不是假的。

我打正陽門底下經過，準備從鮮魚市場穿到大柵欄，回頭看了眼前門樓子——

這麼大個前門樓子，擺在北京中軸線上整七百年了，可有些人他就是看不見、偏偏去走後門。

得！一頭扎到騙子懷裡。

我跑到了德雲社門口，幾位爺正在對面的新成炸醬麵館吃爆肚呢……見了我，當即表態，不管，我花了錢，一定要看上！

我去和人家賣票的商量了幾句，人家態度也是極好：自己撞騙子手裡了，賴誰？！

賴誰？

賴我嘍！

好在我來之前，求爺爺告奶奶，讓一個在三里屯德雲社幹活的哥們幫忙留了五張票——遠是遠了點，總比沒有強（而且便宜）。

連哄帶騙終於把幾位爺按進了三里屯的德雲社，我安慰了自己一頓葯膳羊肚尖……

4、

中秋節了，我終於可以歇著了。

大早上起來跑到皂君廟想買個兔兒爺——書里寫的，「皂君廟八月節開廟，唯一的特色是「兔兒爺」攤子！這種攤子，擺起來上下分三四層，兔兒爺有大有小，大的擺在最高層；一枚一個的，放在最下層，遠看像「兔兒爺山」似的！」

我也看過兔兒爺的畫片：三片子嘴，臉上有紅兒似白的，也有金盔金甲，紅黃紙糊成的三角旗子，插在身後，迎風招展。坐騎也是千奇百怪老虎、象、梅花鹿……

到地方之後——

廟呢？！

我百度一查：……遺址位於大鐘寺派出所院內

——您就當我沒來過！

我找了家麥當勞，給小螞蟻發微信講述整個悲慘故事，小螞蟻一個小時之後出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的是哪個年代的書？！」

我上了車，氣也消了大半，覺出確實是自己蠢：去哪啊？

小螞蟻：買兔兒爺去！

5、

他車裡的男生向我保證不打我之後，我決定答冒充小螞蟻的女朋友。

北平的習俗，是「男不圓月，女不祭灶」。像中秋之夜，圓月的儀式，都是本家兒當家「大奶奶」主持的，這用詞雖說是舊了點，我也是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詞來描述人物關係了……

小螞蟻家的祖宅在交道口的一條衚衕里。進去之前，小螞蟻有點緊張。

對比之下我一臉的想吃團圓餅的興奮。

小螞蟻：你稍微賢良淑德一點，有個好媳婦的樣子，行嗎？

我：放心，專業的。

小螞蟻把我手裡的兔兒爺放回他的車上。

「怕家裡人有不好的聯想。」

6、

我終於見到了團圓餅！

比我想像的大得多，蒸籠大小，分了好多層，材料用了玫瑰、木樨、紅糖、白糖、青絲、紅絲、桃仁、杏仁、葡萄乾、桂圓肉、瓜子料……用面做了五六層厚，每一層上面撒了好些果料，一鍋只蒸一個，表面上花花綠綠，煞是好看！

我為什麼這麼用力描寫團圓餅？

因為尷尬！！

所有人都把我當準孫媳婦看的時候，假話真的沒有辦法張嘴就來……那種壓力我有點承受不來……

大家吃過了中秋的團圓晚餐，等月亮升到能照進院子的時候，圓月的儀式正式開始。

院子的中間擺個方桌，所有的水果、月餅、秋天的小雛菊、花雕酒、團圓餅，一齊陳列在上桌子上，滿滿一桌子，紅燭光影下，香爐中的祭香冉冉飄起，家人對月祭拜，氣氛莊重。

圓月儀式結束之後，正是月明中天。

小螞蟻：得嘞，任務差不多結束了，剩下就是玩了！老太太請來幾位先生來唱單弦——

我：單……弦？！

7、

是的。

沒錯。

不用懷疑。

嘁得隆咚嗆！我師叔，上台獻藝！

——我全程躲在小螞蟻身後，非常害怕被叫上去打一段快板。

小螞蟻聽完我的敘述之後臉色大變，果斷找來梯子，把我從後院房頂轟了出去。

於是這個中秋，我坐在他車裡，和他男朋友一起吃光了一整個團圓餅……

明年，我無論如何，要回家過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