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江一燕:我慢,但我爬得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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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賈悅

這個冬天,在娛樂圈向來低調的江一燕顯得格外「忙碌」。因為有兩部主演的新電影《七十七天》和《暴雪將至》上映,她開始在各地路演、宣傳活動、媒體採訪中頻頻現身,社交媒體上也吆喝得極其賣力。

《七十七天》作為中國首部戶外極地探險類型的電影,票房超過了5000萬,《暴雪將至》也入圍第30屆東京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雖然兩部影片都是新人導演的處女座,卻一點不遜色。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江一燕選片的眼光一點兒不差。

忙碌時的江一燕每天的睡眠時間只有三四個小時,因為太累,她甚至練就了路演時走到哪裡都能睡的本領,只要一坐上飛機或者坐上汽車就開始睡,永遠都是到目的地才被身邊的人叫醒,睡眠踏實到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一個夢。

這有點兒不像那個慢慢吞吞「不務正業」的江小爬。

最「不務正業」的女演員

江一燕在娛樂圈一直是個不溫不火的存在,娛樂熱門頭條很少看到她的名字。當其他小花為了維持熱度忙著機場接拍、搶大IP影視劇資源、在時裝周的紅毯上刷存在感時,她在支教、攝影、旅行、寫公眾號、享受生活。演員只是她眾多身份中的一個,並不是她的全部。

從1999年出道至今,影視作品扳著手指都數得過來,並非她資源不好,說任性也好,愛惜羽毛也罷,她只挑自己喜歡的角色拍。

正如她在自己的書《我是爬行者小江》中提到:

「我從來不會為了致富而去選擇我不喜歡的角色,也不會為了夢想去委曲求全。我的富有是因為我一直只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無關他人的嘲諷或輕蔑,無關結果,無關世俗。我很感性,可是真實。」

為數不多的作品也證實了她那張「清湯寡水」的臉,經得起大銀幕和小熒屏的雕琢和考驗。大部分角色都能被觀眾記住。還有一些角色不少導演點名要江一燕出演,漸漸地她就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早些年主演中國第一部膠片拍攝電視劇《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婉約清純的周蒙至今是不少男生幻想中的初戀對象;《三少爺的劍》中,她是半仙半邪的反派慕容秋荻。

最顛覆觀眾想像的大概是電影《南京!南京!》中她飾演的舞女小江,被不少觀眾稱為中國的羊脂球,一個不忿而倔強的眼神就讓導演陸川大呼「找對了人!」

這位看起來「不務正業」的女演員每次都想盡量嘗試不同的題材和角色。這一次她大膽選擇了一部戶外極地探險題材的電影,並且零片酬出演——一個很「江一燕」的選擇。

坐在輪椅上的《七十七天》

地處藏北高原的羌塘無人區是一個極少有人類涉足的地方,不少戶外探險發燒友把走進那裡作為人生的終極理想。而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欣賞到那裡充滿原始誘惑的美。

《七十七天》的導演趙漢唐幾乎認定「像風一樣自由」的江一燕就是他想要找的女主角。而江一燕在看到羌塘無人區的照片時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事實上江一燕在演完周蒙之後的十年來,一直渴望去西藏,渴望拍攝一部西藏題材的戲,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在她看來這是一次極其值得的嘗試。

「我覺得全世界很多地方我都去過了,沒有想到在自己的祖國還有這麼美的無人區的景。即使生活在西藏的人都很少有人會踏入無人區,我覺得這個劇組太勇敢了,太牛了,心裡的第一直覺就是這樣的。」

隨後江一燕讀了楊柳松的書《北方的空地》,讀完之後受到感動。在她看來這不是一般的遊記,在與作者文字交流的那些日子,她感受到作者每走一步都在面對自己的內心,面對人生很重要的時刻。

江一燕喜歡楊柳松文字的真實,他沒有去標榜自己走出無人區多麼偉大,多麼陽光燦爛,他覺得該經歷和該面對的東西,每天還是一樣的,該面對還是得面對。

演過藍天,進過無人區,拍過了坐在輪椅上的《七十七天》,在江一燕看來似乎也並不代表什麼,對她的生活本身沒什麼改變,只是內心堅持的東西堅定了很多。對她來說,足夠了。

《七十七天》應該是江一燕從影以來最艱苦的一次拍攝,高原缺氧、寒冷、自然環境惡劣也就罷了,劇組由於資金各方面都不是很到位,拍攝時期的生活條件也很艱苦。但是江一燕卻置身大自然盡情享受拍攝的過程。

「大自然帶給你表演上的靈感不是人為所搭出來的景能相提並論的。」在藏區拍攝的時候,圍觀群眾都是那些野生動物,讓江一燕覺得大自然在無聲地看著她,還帶給她很多的能量。

儘管最近已經反反覆復回答過無數次關於電影《七十七天》的問題,在提到關於影片拍攝印象最深的場景時,她語氣中還是很有激情和表達的慾望,她口中的無人區像詩像畫。

「眼前是望不到邊的大片雪地,雪就像是泡泡一樣,特別的美,像置身外星球,我和導演站在那裡,盯著遠方的藏羚羊,那種羚羊的屁股是心型的,特別可愛。我們大家誰都不說話,大自然也不說話,那些動物也沒有聲音,整個世界是安靜的,可是你覺得跟整個天地,跟所有的動物,跟自己的內心全部都是達到一個最接近的時刻。我覺得那種感覺真的是情不自禁的,因為當時在拍戲不能流淚,但是心裡好像一直有這種眼淚會掉下來,覺得太感動了,太美妙了。」

像「藍天」一樣自由

江一燕在《七十七天》中飾演的女孩叫藍天。

現實中的藍天是一位高位截癱患者,也是一位酷酷的女攝影師,在岡仁波齊拍攝星空時不幸墜落,導致全身三分之二失去知覺,從此在輪椅上生活,再也無法用雙腳去丈量腳下的土地。但她學會了開車、坐著輪椅去轉山、探險、從沒有停止探索世界的腳步。

江一燕第一次見到藍天,這個女孩和她想像中完全不一樣。想像中的藍天會很安靜地坐在客棧。而她眼前的藍天是一個很瘋的女孩子。

「她坐在輪椅上,輪椅就像她的腿一樣,她可以做任何的事情,然後她還可以在輪椅上帶你冒險,她老是讓我坐在她的腿上,她要把我翹起來,像玩雜耍一樣的,而且一直很開心的笑。」

沒有什麼可以束縛這樣的人。雖然這一切都看起來太難了。難得的是她比很多正常的人都要更加開心。即使她每天都要面對好多複雜的東西。江一燕突然就覺得演員很幸運,可以進入這樣的角色裡面,反觀自己,有的時候會感到慚愧。

江一燕繪聲繪色講起了另一場令她難忘的戲。

有一場戲是在拉薩的時候,當時來了一個幫江一燕跳舞的女孩,導演偷偷地讓這個女孩走了,因為那個女孩是專業舞者出身,舞蹈動作設計感太強。當時的江一燕還在化妝,導演就過來說:「小江,今天沒有舞蹈演員了,只有你來跳。」

江一燕當時就瘋了,沒有任何裝備,拍一場幾分鐘跳舞的戲,她完全不知道怎麼跳?導演讓她找一個喜歡的音樂,跟著去跳去感受就對了。江一燕讓他們放了Coldplay的一首音樂。現場音樂一起來,她坐在輪椅上,腦子裡就想到藍天。

「其實我就覺得她的靈魂一直在我心裡是飛翔的,她是有翅膀的,所以我就慢慢地從那個輪椅上面站起來,我的手就像翅膀一樣,鏡頭拍的就是牆上我的影子,然後有一個影子在舞蹈,那段其實特別美。當時我跟導演還沒有那麼熟,但是那場戲拍完戲之後,他過來擁抱我,說你太棒了,我就說好吧。可能也是跟角色開始融合的時刻。」

在戲中,「長著翅膀」的藍天給江一燕帶來了靈感,幫她進入了演戲的狀態。戲外,江一燕嚮往藍天的自由和勇敢無畏。

在拍攝的途中,江一燕時常會想起藍天,想像她一個姑娘,自己在路上,當她駕著輪椅,孤獨的走過這山山水水,越過廣袤的荒原,想著想著,會覺得難過起來。但是和藍天聊天的時候,藍天卻從來沒有給她控訴過,江一燕堅信藍天的樂觀,藍天的堅定,讓藍天在所有人面前都只會表現出她最開心的那一面。

「我覺得我一定要去感受到她在沒有人之後,在她自己也很寂靜的時候。因為極堅強的背後就是極脆弱,一定含有這個東西的,只是她沒有給我們看到,所以我覺得我要在電影裡面展現出來,但是我不知道這些展現是不是最準確的。我只能說我用我所有跟她接觸過的,然後我自己人生閱歷的這種體悟去演」

在戲裡,江一燕摔下輪椅,她扮演的藍天將截癱患者一輩子可能都不敢說出來的心裡話,都在電影裡面吼出來了,她哭著說:

「你知道嗎?我連做一個正常女人的資格都沒有,我也想談場戀愛,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不行!我什麼都沒有,我還要激情澎湃的給別人演講,我還要表現的那麼樂觀,有時候講著講著,我把我自己都騙了,不然怎麼辦?不然我靠什麼活下去?為什麼?為什麼?我覺得我活得累……」

藍天看過這段後,告訴江一燕:「小江,我是不太愛哭的,但是我看了這個,我默默地哭了好多次」。

人生已經這樣了,命運再不濟,又還能怎麼樣?兩顆不羈的心,碰到一起,才帶給故事更好的演繹,兩個人的天性是那麼的相似:只要內心還有對生活的渴望,行動就永遠不會停止,心和身,總有一個在路上。

江一燕曾在自己的博客中寫道:

「不想訪問,不想穿禮服出門,不喜歡應酬,不強顏歡笑。可悲的是這即是我每天要面對的工作。我不認為「紅」會讓我更快樂。我的工作只是為了讓我找到我自己。請允許我做我自己。」

看了這段文字,瞬間理解了江一燕,她為什麼不夠「紅」,為什麼在浮躁快節奏的娛樂圈如此溫吞慢熱,其實只有做自己才能實現真正的自由,就像藍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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