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自賞殺人事件
班裡轉來一名女生,同學們正在孤立她。身為班主任的我已經了解到了情況,坐視不管的話難免有些過分。然而同學們的孤立並非沒有緣由,就連我……也有些討厭她。不,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不爽貼切一點,因為不爽比討厭更難找出緣由。
「我先下去開車。」我對兒子明波說:「你動作快點,時間不多了。」
聽到明波在房間里應了一聲後,我匆匆下樓。六點半的街道空蕩如洗,唯有幾盞不必要的街燈點綴著。嗯?這是什麼?一片被誰撕爛的碎紙恰好飄落到我肩上,上面寫著兩個字:
「葉子。」1.董莉是從市裡轉下來的,這或許是那時的我身為一個縣城班主任不爽她的第一點。
客觀來說,我認為她有些傲氣。很多時候,這種傲氣從董莉的神態中就能流露出來。關於這點,我問過其他的科任老師,除了英語老師外對董莉有些好感外,其他老師均和我意見相似。
被孤立的女生我見得多了,情況無非兩種,要麼是長得頗有姿色,受到人家帶隊嫉妒,要麼是醜惡不堪,與生俱來地招人討厭。
董莉兩種都不屬於。
如果說班上的女生平均長相算到五分的話,董莉頂多六分。即使她稍微漂亮那麼一點,差距也拉不到招人嫉妒的水平。
可董莉畢竟是市裡來的,她偏愛打扮自己,無論是妝容也好,衣飾也好,董莉總是要把自己弄得誇張一點,好讓自己夠到七到八分的樣子。
這種「冒頭」的手段大概是董莉受人反感的主要原因,不光是同學,所有老師也一貫討厭成績不怎麼樣,卻喜好裝扮的學生。
說到成績,董莉的成績和老師對她的態度是一致的。董莉幾乎所有科目的成績都爛到一塌糊塗,唯獨英語可以考出班上難得一見的高分。
呵,把她最優秀的地方拿出來擺上,都顯得與一切格格不入,班裡的同學英語均分不過四十幾,董莉卻能考出八十分翻上的成績,雖然她英語成績不錯總是好事,但雞群如何容忍鶴立當頭?不過她的數學老是個位分,這也就算了,連我這科語文董莉也拿不出令人順眼的成績,我是說,她的語文總是考年級倒數。
這也佐證了關於董莉態度的觀點——她看上去真的對除英語外的科目不屑一顧。也許數學是人拚命也無法進步的科目,但語文的話,只要你有認真考試都不至於那麼糟糕。
不尊重學科,即是不尊重老師。
聽明波說,董莉喜歡看美劇,下課也看,上課也看——用她最新款的手機。
在我心裡,英語是具有外來傾向的科目,看起來高大上那麼一點,董莉的偏科,似乎都沾染了些許城市的氣息。
我曾聽說,董莉在與同學的相處中,也喜怒無常,甚至在課上,當著所有同學的面罵她的同桌為「鄉巴佬」。兩位女生差點打起來,事情最終以我將這位被罵做鄉巴佬的同學調得離董莉數張桌子為終結。
總而言之,那時大部分人都覺得董莉似乎不太看得起我們,我們這個縣城,我們這個班。
我曾一度希望董莉能儘快從我視野里消失。她的確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中,卻再也不能夠消失在我的生命中——我永遠無法忘懷看到董莉屍體時的畫面。那場景在很多深夜裡,都會在我腦海里乍現。董莉死時,距離畢業僅剩一個月。
故事可以從6月15號說起,那天是周一,三年級一班開始了上午的最後一堂課,科目為語文。2.
「宋子豪負責打掃401、董莉負責402、...楊春麗410。以上就是本月遲到學生在周五上午的掃除分配情況。請大家認真打掃,下個星期我會檢查,如果清潔的不夠乾淨,就一直掃到畢業。」我把分屬於樓道各間教室的鑰匙串隨手掂了掂後放進公務包中,我一向是公私分明的。我頓了頓說:「那我們繼續上課。」「瓜田李下。」我在黑板上咚咚咚地敲下這四個字,翻看著筆記,念到:「意指正人君子要主動遠離一些有爭議的人和事,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嫌疑。」
「那和瓜田有什麼關係呢?」董莉忽然問道。
我清清嗓子,雙手杵在桌上說:「這是早在三國時期就有的典故。意思就是,你路過別人的瓜田時,不要蹲下來系鞋帶,免得人家懷疑你在抱西瓜,你要是行走在別人家的李子樹下,就不要扶正你的帽子,免得人家看見了,說你在偷李子。」
董莉扭了半邊身子,一挑眉毛,正色問:「三國時就有鞋帶了嗎?原來那時候就有人穿球鞋了啊。」
此言一出,幾位男生率先笑了出來,笑聲像衝垮河壩的第一注水,引得後面的水狂涌不止,教室里頓時被大家的嬉笑灌滿,唯有董莉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一本正經地眨著眼,彷彿弄不懂大家在笑什麼,好像剛才的話不是她說的。
我的臉燙了一些,訕笑說:「三國時期當然沒有球鞋了,這只是舉個例子。」
我急忙翻動手上的筆記,說:「古人穿的是履,具體用不用鞋帶,得問你們的歷史老師了,關於這個成語的原句...」
第一桌的班長李三葉突然站起來接了我的話,繼續道:「原句為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和喬老師說的一樣,不讓人覺得自己可疑,是一種高明,在該做的地方做該做的事,在不屬於你的地方,就守好規矩,希望某些同學在學習這個成語後,能有所感悟。」
「董莉。」坐在後排的一位女生突然開口,笑說:「你以後可不要在李子樹下塗睫毛膏啊!免得人家說你偷李子。」
這位開口的女生叫楊春麗,正是之前被董莉叫做「鄉巴佬」那位。
董莉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別過了頭,望出窗外。
我對李三葉點點頭示意她坐下,並咳嗽讓班上安靜下來,說:「考試一定會考這些成語的,快畢業了,還請大家多認真點,記不住的同學在作業本上寫它個一百來遍也無妨。」
不知道是誰冒出來一句:「老師,你之前說月考要考,也沒考呀,我們白白的記憶,豈不是很虧?」「你覺得虧的話,可以不記。有的同學就像學校後面的垃圾一樣,每天一動不動,就等著放學被人拉去燒掉。垃圾污染了城市的空氣,希望你們不要污染教室的空氣。」我搖搖頭,瞄一眼筆記,背過身,在「瓜田李下」的下面又寫下了「孤芳自賞」四個字。「孤芳自賞這個成語……」我念道:「是指一朵鮮花在角落孤獨地欣賞自己,常用來比喻脫離群眾,自命清高,自我欣賞的人。最早出自於宋代張孝祥的《念奴嬌·過洞庭》。」
李三葉停下手中的筆記抬頭問:「那就是貶義了?」
「嗯。」我回道:「最開始的時候,這個詞做褒義,但後來被很多人不知情的人誤用,也就做貶義了。」
後排的楊春麗忽地揚聲說:「這個成語適用於正在看窗外的人。」
楊春麗說的是董莉,董莉正在看窗外,非要加個成語的話,可以是心無旁騖。在教室里突然的發言,是需要回應的,或笑或侃。
可此刻無人回應楊春麗,她只得垂眼搖晃椅子,以將自己的尷尬掩飾過去。
「董莉!」我朝那邊叫了一聲。
董莉悠悠地將頭擺回來,好像我這一聲不是以音速傳過去,而是跑步過去的。
我有些生氣,喝道:「你在看什麼?!」
董莉抿抿嘴,一雙眼睛直白地注視著我,低聲說:「我在看老鼠。」
教室里再次沸騰起來,我甚至聽到一些男生小聲說諸如喬老師確實有些像老鼠。
董莉面不改色補充道:「剛才樓下確是有一隻老鼠的。」
「你上來!!」我伸出食指直指董莉。
董莉移步出桌子,鐵皮的桌腳掛了一下董莉白色的長裙,桌子在地板上蹭出半尺,發出刺耳的聲音。
董莉皺眉,伸手想把裙子拽開。
楊春麗用教室恰好聽得清又不顯得太過尖銳的聲音刺說:「哎喲,這裙子得好幾千塊錢呢。」和楊春麗同桌的宋子豪也咂嘴應說:「的確得好幾千。」
半響,董莉終於走到講台,問:「老師……怎……」
我怒沖沖地指著黑板上的孤芳自賞四個字厲聲問:「你來說說,這個成語是什麼意思?!」
「是……」董莉回說:「一朵花自己欣賞自己的……」
我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出自哪裡?!」
董莉忸怩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楊春麗搶先替她回答了:「董莉!這個成語出自你啊!你怎麼會答不上來呢?」
這次楊春麗沒有尷尬,大家像浪花一樣此起彼伏地笑著。
董莉羞紅了臉,又抬頭,猛地瞪了一眼楊春麗。
宋子豪嚷了一句:「還會瞪人呢!」並帶頭噓了起來。
幾乎所有同學都符合著發出「吁~」的聲音。董莉注視著楊春麗的目光驚慌地收回,朝著台下的聲音反覆掃了幾次,又失措地盯向天花板,她的臉更紅了。
我的憤怒化為乾冷的笑聲盪在嘴邊:「董莉,天花板上又沒寫答案,你看它幹什麼?難不成你在求仙?」
更多時候師生關係像是上下級關係,領導說的笑話,你還是把嘴張開為好。
同學們聽了我的話,又鬨笑成一團。董莉看看我,又看看台下,我在剎那間從她眼睛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怨氣,好像一個失眠了數個月的人正盯著你。
董莉下嘴唇一抬,又猛地拉下,用快把人耳膜震破的聲音朝台下大吼:「你們笑個屁?!」隨著我心中一涼,教室里陷入死死的沉默。
沉默到隔壁班小聲默讀的聲音好像是在我們班發出的。那彷彿是種咒語,這個十幾平方的教室,只要是活著的生物,都印上了尷尬二字。連我也不知如何出聲,表示自己還存在。
董莉有些猙獰,手一指,從空氣中破開一條通向楊春麗的路徑,吼:「尤其是你這個臭婊子,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楊春莉咬緊了牙,卻不敢抬頭看董莉,好像一呼吸就要被吃掉。
「夠了!」我也提高聲調,對董莉說:「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師?!你這是什麼行為?這裡是學校!你現在給我回到位置上去!」
董莉瞥了我一眼,安靜地走回位置上坐下。
3.
董莉坐下的瞬間,下課鈴敲響了。「董莉,來我辦公室一趟。」我留下幾個字後離開教室,徑直走到辦公室里坐下。
我從抽屜里翻出花名冊,索找著董莉家長的聯繫方式,我的手指停在了董偉兩個字下面,直接撥通了他的電話。董偉是董莉的父親,我覺得有必要叫他來談談。「爸!」明波焦急地衝進辦公室,慌亂道:「不好了!董莉和楊春麗打起來了!!」我在驚愕中吩咐電話那頭的董偉儘快趕來學校,一邊起身掛掉電話,隨明波快步走到班上。只見教室里的學生全都堆在講台前,有的聽到動靜,大喊一聲:「喬老師來了!」人群為我讓出一條通路,我皺緊眉頭瞟了一眼楊春麗,她呆愣在原地,不敢與我對視,她手裡拿著半截木棍,應該來自於教室壞掉的掃把。我又見董莉已經躺到在地上,連忙箭步上前將她扶起。
「怎麼樣了?」董莉的雙眼微微張開,眼珠輕微顫了顫,一時間沒能說出話。我把扶她坐起來,靠在講台旁,提聲問道:「怎麼回事?」學生們七嘴八舌地說著,也沒人能正面回答我。「明波,你來說。」我看向明波。明波原地踏了一下,先是看看楊春麗,才緩道:「你走出教室的時候,董莉也起身準備出去,這個時候,楊春麗從衛生櫃里拿了根掃把棍,追上來朝著董莉的後腦勺敲了幾下。然後我就去叫你了。」我暗想不妙,頭部受到攻擊弄不好要出大事。「直接叫救護車。」我說著,拿出手機。「我們看董莉昏迷下去,已經打過120了。」明波回應我。我讓明波和我一同扶起董莉,吩咐剩下的人好好待在教室。我和明波一路將董莉扶出校門。董偉的豪車和救護車幾乎是同時到的。我已經在電話中向董偉說明情況,在送董莉上救護車時,我執意陪同,被董偉推拒了,他說女兒有什麼情況再作聯繫。我讓明波回教室上課去,獨自踱了幾步,無力地坐在校門口。午飯時,我接到董偉的電話,他說下午來找我談談。我問起董莉的傷勢,董偉只說已經全面檢查,並無大礙,其他的事情下午當面說。
時間來到下午,我獨自守在辦公室里,思索著該如何處理董莉和楊春麗的事。木門咚咚輕響了兩聲,又被吱地推開,一位夾著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獨自走了進來,正是董莉的父親。
「喬武老師!」董偉從襯衣口袋裡撈出一包好煙,抽出一隻遞給略帶微笑說:「董莉都跟我說了,我為她早上在教室魯莽的言行向您致歉。」
「你來了!」我接過煙,拉了一條椅子請董偉坐下,開口道:「董莉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了?」
「中午的時候,該做的都做了,確實沒什麼大礙,勞您費心。」董偉淡言。
「真的嗎?那就好。」我點上煙,從翻動桌上的花名冊說:「我現在就聯繫楊春麗的家長來一趟,到時候商量一下賠償事宜...」
「不必了。孩子打鬧出點意外很正常,況且董莉也沒傷到什麼。」董偉說著,將公文包放在桌上打開,並從裡面抽出幾張紙遞到我面前:「我有其他的事必須要向您說明。」
那是一份蓋有醫院印章的診斷材料。
董偉乾笑說:「董莉一直要我們瞞著學校。」我拿起桌上的材料,上面清楚的表示出了董莉患有輕微的智力低下以及情感性精神障礙。
「也就是說...」我有些訝異:「董莉之前就患有一些精神方面的困難..我是說障礙?」董偉沉重地點頭,說:「像今天這種情況,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否則她也不會一直輾轉於各個學校的初三了,請你一定要照顧她,不,像正常的孩子那樣對待她就好,千萬不要認作她有什麼不同,我只希望她能順利的畢業。」4.
楊春麗自願打掃園地衛生到畢業,算是對她行為的處罰。要處分一個女生也找不到其他好的方法,所以暫且這樣。楊春麗襲擊董莉是在周一,而之後的二、三、四、董莉都是請假狀態,董莉來的那一天,是周五,董麗死的那一天,也正是周五。董莉的屍體被發現在401號教室,門衛隔著窗戶看到了一個伏倒在地的女孩。門衛打不開教室門,立即去找了值班的老師。四樓的鑰匙都在我保管,所以值班老師第一個電話就打到了我的手機上。我趕到教學樓時,他們正準備撞門。然而我用鑰匙也沒能打開那道門--門是從裡面反鎖的。好在每間教室內都有木門相互連通,俯視下去,就像小楷本。隔開每個格子的線,就像隔開每間教室的牆,格子線的最上端,也就是木門的位置了。我們通過連通的木門,從402進入到401。董莉雙手交叉伏在排列整齊的桌子之間,連面部也是朝向地面的,而她的身下則是一片血泊。我嘗試著抬起一點她的身體,發現她交叉的雙手原來是一隻反握在一把水果刀刀柄上,另一隻被頭部壓住。刀正直地插入了她心臟的位置,連刀柄也有一點沒入了血肉中。而被她頭部壓住的手下,蓋著四個用鮮血寫成的字,正是前幾日在教室里引出矛盾的那個成語:孤芳自賞我看到時心中一凜,四個字七歪八扭,寫得十分不規則,令人詫異無比,我當時胃裡翻滾,不住乾嘔,顯然,這四個字與我有間接的聯繫。警察很快就到了,通過一下午的調查,得出一個暫時的結論:董莉為自殺。主要以三點為依據:第一,刀具上只發現了董莉的指紋。第二,董莉若為他殺,應該有打鬥或掙扎的痕迹,而董莉身上只有前幾日被楊春麗攻擊的傷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間教室,只有董莉能反鎖。如果有人殺了董莉再出去的話,門就不可能從裡面反鎖了。而窗戶都有防盜籠,想依靠窗戶出去不可能。想將門反鎖又出教室的話,除非有連通402的木門的鑰匙,從402出去,而鑰匙一直在我保管。要用小說里的詞來形容的話,這是間密室。我不相信董莉是自殺,事實上,董莉是自殺的論斷最終也被推翻了。現在回想起來,很多線索在案發的前一天,也就是周四就可以初見端倪了。周四的晚上下雨了,雨很大,那時的我完全沒意識到第二天會發生什麼,在晚自習講道:「各位同學的消息很靈通,明天上午拍完畢業照就放假了,周末也請各位不要浪費,認真準備下周的模擬考。」我用餘光掃一眼董莉的空座位,說:「你們在班群里通知一下董莉,明天上午來拍畢業照。哦,班服準備好了嗎?」生活委員應了一聲:「準備好了。」我抬起表看一眼,說:「行,那其他沒什麼事了,今天的晚自習也可以早點放。」同學們聽到這個喜訊,都露出了興悅的表情。「雨有些大,坐在最後一排的同學記得關窗戶,把窗帘拉好。」我看著窗外說:「各位同學回家注意安全,不行的話就打電話讓家長來接一下,今天就這樣吧,走的時候都安靜點,別吵到其他班。」話落,我率先走出教室,面向教室門,等待明波和三葉出來。窗里,同學們談笑熙熙,男生們拿出雨傘裝作刀劍,相互拼喊著走出來。「很危險的。」我說:「別傷了人。」於是刀劍被無奈地收回鞘中。這時,宋子豪和楊春麗並排走出教室,宋子豪見我站在門口,問:「老師,你等明波啊?」我點點頭。「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可以嗎?」宋子豪打手勢示意楊春麗等他一下。「什麼?」「我想借用401教室,做畢業晚會排練的音樂室。」宋子豪懇求道。我微咪著眼,打量了一遍宋子豪。宋子豪的短髮染得微黃,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質項鏈,身上套著一件白色的大碼T恤,T恤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卡通太陽。宋子豪一直是班裡的文藝擔當,聽說還組了個小樂隊,他身材高壯,也是打籃球的一把好手。「不行,在教室排練會影響到其他同學的。」我拉一拉宋子豪的衣袖道:「還有,雖然快畢業了,你也少給我穿這些奇裝異服,少給我弄點奇頭怪發。」「哎呀,別說什麼奇裝異服了,老師哪裡懂。」宋子豪繼續求說:「真的,其他教室也可以,我們找不到地方排練了。」「那就在街上排練。」我低下頭,表示斬釘截鐵的拒絕。恰在這時,明波和李三葉也一起出來了,兩人略顯疑惑地看著宋子豪。宋子豪眼睛朝環顧了一圈,低聲說:「喬老師,我還有一個請求。」「你說。」「我近視了,想換到前面坐。」「你想換到哪裡。」「第一排吧。」我就知道他要說第一排,第一排靠近講台,反而是教師的視野盲區,是睡覺的絕佳位置,這小子最近忙練歌,經常在課上打瞌睡。「我會考慮的。」宋子豪猶豫幾分,最終丟下一句好吧,和楊春麗一起離開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地上出現了一張粉紅色的便箋,我還以為是誰亂扔的垃圾,撿起來一看,上面用黑筆寫著「子豪」「春麗」,在兩人的名字中間,畫了一顆被箭穿過的桃心。現在的孩子還流行這個啊?我嘴角不禁浮起笑容。「爸,走啦!」明波喚了我一聲。我迅速把紙條收起來,就像那紙條是我寫的似的。我、明波、三葉,三把傘橫穿校園,來到停車場。找到我的車後,我開鎖上車,像往常一樣,把公務包放在檔桿後。我打趣地問副駕駛的明波:「班上還有人談戀愛啊?」「啊?」明波縮了縮脖子:「我不清楚。」「都畢業了,沒什麼不能說的,你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繼續說。「...」明波沒有說話。我自顧自地說:「不過要以學習為重,就像你和三葉,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念書,要是你們考上同一所高中,以後就更有發展空間了,再說我們喬李兩家關係也一直不錯,三葉的成績我倒不擔心,就是...」「爸!」明波不耐煩說:「你在說什麼呢!」這臭小子,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明波六年級就和三葉私定終身了,那時候三葉回家可跟她老媽交代的一清二楚。我從內後視鏡里看了一眼三葉,她大概也有些害羞。我轉移話題道:「那還是按照之前約好的,明天你和三葉在校門口等我,我們直接就開車去山莊里燒烤了,三葉,你爸媽可能下午點才到。菜我都已經買好了。」三葉輕輕地「嗯」了一聲。車窗爬滿了雨注,光聽雨聲,倒蠻像是浴室里有無數個水盆被一一打翻,水便順著瓷磚流到了排水管道里。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我和老婆在客廳看電視,明波在屋子裡溫習功課。老婆忽地湊到我耳邊:「老公,跟你說個事兒,你不要怪我。」「什麼?」我疑惑地看著她的雙眼。「我買了件衣服,有點貴。」老婆小心地拿出手機,展示了一件商品給我看,那是一件畫著卡通月亮的T恤。「多少?」「1998」我早已猜到她要跟我說什麼,但仍假意怒道:「你這一件衣服都快花我半個薪水了!」「哎呀!」老婆挽住我的手:「人家小薇、小燕都買了這個牌子的衣服,就我沒有怎麼行嘛!」「人家是做生意的,咱們怎麼比?什麼牌子,這麼貴?」「叫『方日』系列,是日本一個品牌新推出的款式,以天體為主題。像什麼太陽、月亮、海王星、...最近很火的...」「好啦。」我摸摸老婆的頭髮,溫柔說:「買了就買了,我難道還能罵你不成。」老婆高興的躍起來,笑著說給我泡杯咖啡,也給溫習功課的明波泡一杯。我直言道:「你看明波的書包都放在架子上的,他哪有在溫習什麼功課,最近他也累了,就不要拆穿他了。」「人家把書拿走書包放在這裡不行啊?他說要看數學的。」老婆向衣架走去。「不信你去看看,他的數學資料一定還安然地『睡』在書包里。」老婆拉開明波的書包,回頭怨視我一眼,果真從裡面拿出一疊數學資料。而資料中似乎夾著什麼東西,老婆一翻動,一張方形硬卡紙便從裡面滑出來,順著光滑的地板,徑直溜到我腳下。我撿起來一看,笑念道:「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寫情書呢!?」「什麼?是明波寫的嗎?」老婆好奇地跑過來。我一邊瀏覽,一邊向老婆展示:「是人家寫給咱們明波的呢!只是沒有落款,不知道是哪位仙女寫的。嘿,明波這臭小子真不老實。」正和老婆分享著,聽見裡頭門鎖一響,我急忙用眼神示意老婆把所有東西放歸原位。明波像忘記什麼似的從房間走出來,假意坦白道:「老實說,我剛才在玩遊戲,現在開始複習了。」說罷,拎走了書包。小意外後,不知怎麼的,我看著電視便睡著了。次日七半點,我起床趕到學校開會,明波他們九點才開始拍照,所以讓他多睡一會兒,遲點自己打車去學校。會議結束差不多是10點左右,一班的同學們都聚在教室,等我宣布事項。或者說,等我宣布放假前的那些廢話。我走進教室,董莉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朝她點點頭,同時發現了一個很顯眼的異狀。董莉沒有穿大家訂製的班服。我本打算開口問問,卻想到也許是董莉自己不願意融入這個集體,也就作罷。我拿出記事本,宣讀了幾個事項,在放假宣言後,我帶領本月遲到的學生們,到各自被分配的教室前,並依次打開了從401到410的門。多次吩咐眾人,走得時候一定記得帶上門,而且掃把都是新買的,請大家珍惜。董莉負責打掃402,我本不想讓董莉繼續打掃了,可想起她父親的囑咐,又怕這樣做引起其他同學的閑言。我問董莉,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我可以換人做。董莉搖搖頭,表示自己可以。那一刻,我忽然釋然之前對董莉的負面情緒,她之前所有看似狡黠的東西,原來都是旁人對她隱瞞的獃滯無禮的猜測。我輕和地拍拍她的肩膀,說:「隨便清理一下,就回家吧。」我轉身離去,沒想到,那竟是我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之後,我把車開到校門口接上了明波和三葉,把他們載到學校附近的一個山莊里烤燒烤——我和李三葉的父母約好今天下午一起去那個山莊玩。山莊很近,出了學校學校跑個五公里,再過一條隧道便是了。沒想到,在那竟遇到了我的一幫學生。「三葉!明波!還有喬老師!」我在櫃檯搬運烤架時,被突然的喊聲嚇了一跳。「你們也來這玩呀?」我問他們。「對啊,沒放假的時候就約好了。」結果三葉和明波理所當然地就和他們混在了一起,倒剩我一個人獨自守著烤架抽煙解悶,除了和三葉回車上拿了些吃的外,我幾乎在那坐了一個小時。我記得很清楚,我們到山莊的時間是10點半左右。我接到電話的時間是11點半。「喂?是喬老師嗎?!我是老趙,四樓的鑰匙是你管吧?你快來,我們看到教室里趴著一個女學生。對,不知道是暈倒了還是什麼,她好像流了很多血!總之儘快!」5.彩兒化著淡妝,怪笑著抽了一口深煙,說:「這些事交給警察做就好了啊。」彩兒就是一班的英語老師,也是我的大學同學。「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覺得董莉並非自殺。」我搖晃著手中的咖啡杯:「科任老師里,好像就你了解董莉一點,你覺得呢?」「你不覺得,如果董莉不是自殺,反而更令人心寒?嗯,聽說董莉的屍體下面,寫有『孤芳自賞』是嗎?」「對,這是最大的謎團之一,警方的解釋是,這是董莉輕生時寫下的如遺志一般的東西。」我拿出一個方形照片,照片上就是董莉屍體下的血字。彩兒伸過一些頭,將煙熄滅,問:「你怎麼還有照片?這就是『孤芳自賞』嗎?有點可怕。」「負責這次案子的歐陽隊長和我相熟,所以沒什麼奇怪的。」我把照片放到桌上。「我也覺得董莉不太像會自殺的人。」彩兒回身,整理了一下襯衣:「我知道,班裡的同學似乎不太待見她,但董莉絕不是那種...怎麼說,她不會因為世界對她不公,就放棄自己。孤芳自賞本來和死亡就是相反的東西不是嗎?」「沒錯。」我凝視彩兒:「一朵花即使沒人欣賞,也要自我療傷,這樣的花,是不會選擇死亡的。」「這只是幻想而已。」「不,一個現實的矛盾是,我當時安排董莉打掃的是402,但她卻死在了該宋子豪打掃的401。周五的上午,我用鑰匙幫他們開過門後便走了,也就是說,鑰匙在我手裡,門如果關上,就打不開了。」「你是想說...如果宋子豪離開了,董莉不可能進入401?」「是這樣的,我們能推斷,董莉進入401的時候,宋子豪還在。」「宋子豪有嫌疑嗎?」「事實上,事發後宋子豪不見了。」「不見了?」「警方本來想詢問宋子豪的,但我們打電話給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卻說宋子豪在外面玩,尚未回家。隨後,警方派了一名警員到宋子豪家,他的父母才說,宋子豪已經離家出走了,還拿出一封宋子豪親筆的離家出走信。」「你想說他是畏罪潛逃?」「不,有一些事情表明,宋子豪的離家出走並非臨時起意,在宋子豪房間的衣櫃里,找到了很多離家出走信的稿子,這些稿子在數周前就被宋子豪的父母發現過。」「宋子豪雖然調皮一點,卻也不像會殺人。你當時總共安排了多少人去打掃?」「從401到410,共十個人。」彩兒一轉眼珠,說:「董莉的死亡時間可以鎖定在在打掃的的期間對吧?」我點頭,補充到:「我最後見董莉時,是10點20分左右,發現董莉的屍體,是在11點30左右,警方推測的死亡時間,是10點30至11點。」「如果要懷疑的話,你派去掃除的十個學生都可以懷疑一遍,我看那些門衛也鬼鬼祟祟的,是不是也可以懷疑。如果你想找到兇手,該先證明董莉不是自殺。」「只要破解了401的密室,自殺的可能性就極具縮減了。你知道,每層樓的第一間教室,都有一個通風管道。」「通風管道連到天台的機房裡,機房沒有門,如果從從通風管道到達機房,再天台下到走廊,的確可以出去。」「當時我便提出可不可以從通風管道逃走。和我相熟的那位歐陽警官說『別逗了,這個高度即便是一米八的大個兒站在桌子上也夠不到。你最近見過兩米幾的人嗎?』」「我想像一下,也不太現實。」彩兒看向天花板,吸了一口咖啡。「不要被這種思維影響,其實,我在周五晚上跑到401調查了一下。」「不是不讓進去嗎?那可是現場!」彩兒錯愕地看著我。「我偷偷跑進去的,因為我想來想去,只有能破解密室的只有通風管這一條路子。」我點上一隻煙,回憶起周五晚上。大約是晚上10點,學校里人差不多走光了,我獨自邁進校園。門衛知道我是老師,隨口問了一句:「喬老師,這麼晚了還來學校?」「哦,我忘拿東西了,回來取一下,辛苦了。」進入園區後,我直奔教學樓,迅速來到了401。警方拿了401的鑰匙,所以我仍是從402與401相連的木門進入的401。我拿出手機,用手機的電筒探照著周遭。原本董莉屍體伏著的地方,留下了一圈白線,也就是屍體痕迹固定線。我小心地繞過那裡,來到通風口下面。我嘗試站到桌上,可就算我踮起腳拚命伸手,離通風管仍有一隻手臂還長的距離。我想,要是再有什麼踩一踩,便夠得到了。教室里倒有蠻多東西可以利用,說簡單的,把講桌移過來也夠得到了。但教室里要是移動了什麼的話,很容易就看得出來。這也是警方沒有懷疑通風管的理由。我在那考慮半天,也沒得出什麼結果,就下桌坐到椅子上休息,卻在椅子的靠背上發現了毛線。那是綁在靠背上,被燒斷的毛線,伸出來的部分,大約有三十厘米長。我恍然大悟,只要把椅子綁好線,放到桌子上掂腳,進入通風管道後,再用線把椅子放回桌子下,接著燒斷毛線就可以了,毛線的話,只要點燃,很容易一直燒到頭,而且不容易留下痕迹,這樣留下短短的一截毛線綁在椅子上也不會受到懷疑。不過新的矛盾又出來了,就算是毛線被燒了那麼長的一截的話,教室里也會留下痕迹的。我轉念一想,差點推翻這個推理,因為教室里的椅子上綁點什麼東西絲毫不奇怪。但又立即明白了用意。只要翻進通風管道,再把腿勾住,身子從裡面倒吊出來,就可以直接從距離椅子很近的地方開始燒,屋內就只會留下很少,甚至不會留下痕迹了。到此,密室之謎全然解開。彩兒聽到這裡,緩緩地點頭,說:「可就算密室解開了,仍然沒有更多證據表示董莉死於他人之手。」「有,後來我從通風管道上了天台的機房裡,在機房裡發現了很顯眼的足跡,再次印證了我的推測。你想想,殺了人身上難免會染上血跡之類的,如果要離開現場要從哪裡離開?」「當然要避開人多的地方啦。」「學校的正門有攝像頭,而連著後山的後門沒有,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下樓穿過垃圾場到達學校後面的荒山再離開,可以算最隱秘的路線了,你不會還去了趟後山吧?」「是的,我在那裡發現了這個。」我拿出手機,打開相冊里的一張照片展示給彩兒看。那是一件沾有血跡的毛絨夾克。 我指著相片說:「衣服交給警方了,衣服上血跡的來源已經證明屬於董莉,而且衣服的尺碼,與宋子豪的體型相吻合。」「我...」彩兒嘆了口氣:「我很難相信宋子豪會做這種事,說他平時欺負一下董莉我還相信,但是...他幹嘛要殺害董莉啊。」「我記得,董莉曾經在你的課上,大罵楊春麗為『鄉巴佬』。」「沒有這樣的事,那件事我記憶挺深刻的,是楊春麗先當著全班的面說董莉是大城市來的人,看不起我們這些『鄉巴佬』。『鄉巴佬』完全是從楊春麗口中吐出來的。你是男的可能不懂,班級里女生組成的團體,是可以佔據著輿論的最高點的。很多傳出來的事情不知道被扭曲了多少。」「我能理解的,就像你雖然有些喜歡董莉,也不能在其他老師面前表現出來。只因為你和大多數不一樣。」「其實人活著,不被人不爽已經很了不起了,哪有資格去不爽誰。」「但很少有人能做到。貶低別人是提升自己最快的方式。」我從懷裡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彩兒說:「你看了這個就明白了。」那張紙條,是我從教室門口撿起的,畫有桃心,還有「子豪」「春麗」兩人的名字。「楊春麗打董莉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我說:「之後楊春麗還被罰掃園地到畢業。」「原來如此,真是讓我驚訝,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彩兒問:「董莉身下的『孤芳自賞』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知道『方日』系列嗎?」「知道!那個系列最近火成一片了,就是太貴了,我可穿不起。」「嗯。」我拿起桌上關於『孤芳自賞』的照片說:「『方日』兩個字各添幾畫,就變成了『芳自』。想必宋子豪發現了董莉留下的死亡訊息,所以把血字改成了『孤芳自賞』。」「那董莉為什麼要寫『方日』,直接寫上兇手的名字不好嗎?」我腦海中浮起董莉上台裙子被桌腳掛住,當時說「裙子的確要好幾千塊錢的」正是宋子豪。我說:「董莉才來多久?再加上被孤立,估計班上同學的名字,她大多叫不出來,而且宋子豪在案發的前一晚仍穿著『方日』系列的衣服,第二天應該也沒有換掉。董莉家裡條件好,當然能認出那個牌子了,於是只得寫下『方日』,這個特徵已經夠明顯了,我想,班上能穿起『方日』的,也就只有董莉和宋子豪了。」「說了半天,你還不是在炫耀自己?」彩兒白了我一眼。我挽起她的手,輕柔地摸道:「沒什麼好炫耀的,過幾天抓到宋子豪,這案子就結了。先別說什麼案子了,我們回房間吧。」 6.「宋子豪的確不可能殺害董莉。」歐陽警官坐在沙發上,左手抬著茶杯用嘴呼呼地吹散著茶的熱氣,右手翻著桌上的幾份材料,說:「你讓宋子豪去401掃除,但宋子豪在10點24分就出現在了校門口超市的攝像頭裡抽煙。換句話說,他根本沒有好好掃地,早早地便離開了學校。」「那是他後來返回學校殺的人?」我的眉毛快被我擠出頭頂。「監控顯示,宋子豪似乎在等朋友,他一直在超市門口坐著,從10點24一直坐到了11點11分,後面他跟著幾個男生一起走了。而在他坐在超市門口的期間,董莉已經死了。」歐陽警官放下材料,貼近我說:「很容易理解吧,這是鐵一樣的不在場證明。」「不在場...證明...」我雙手捂住臉反覆搓揉,腦袋裡的器官彷彿都不脛而走,輕得要命。「宋子豪已經被我們找到了,他離家出走,跑到了市裡。」歐陽警官脫下帽子,不住地撓頭:「不過可以確認董莉是他殺了,後山發現的毛絨夾克,血跡的確來自於董莉,而且衣服正是宋子豪的。同時,天台上的腳印,也與宋子豪家裡的鞋子相吻合。」「難道有兩個宋子豪?」我有些懵了。歐陽警官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怎麼可能。」「有點頭大,事情看來還得從學生們入手,明天再調查調查,叫幾個學生來錄錄口供。」歐陽警官說:「不過總算案子取得了新的進展吧。」「會不會是死亡時間推算錯了?」我問。「不可能錯的,10點30到11點已經是很保守的講法了。我們最細可以推算到董莉死在10點45左右。」歐陽警官說:「關於『孤芳自賞』,我認為不是受害人留下的,插入董莉身體的刀,幾乎貫穿了她的心臟,董莉是當場死亡,根本沒有能力留下什麼死亡訊息。我們之前還認為,是董莉先刺開一點傷口,用血寫下字,才最終自殺的。」「那我之前...所有的推理都是錯的...」我茫然地張嘴。「至少,你為我們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東西。」歐陽警官說:「你已經很出色了,接下來的日子,還請你多幫忙。」我頹然地站起來,打算離開。歐陽警官忽地加了一句:「也許你的推理沒錯。」「...」我不解地看著他。「我想說的是,可能是有人讓你這麼推理的,或者說讓偵查方這麼推理的,只要宋子豪晚一點才到超市,一切都成立了。」「你是說『嫁禍』?」「有可能,學校這種地方總得運營,警察晚一刻找出兇手,證據就多流失一分,警察晚兩刻,證據就多流失十分,你的推理,可以比做一條繩子,這條繩子是兇手給你的,你順著爬過去,找到了一個錯誤的答案。如果再順著爬回來的話,說不定就能捕捉到兇手的影子。我是認真的。」我「嗯」了一聲,走出辦公室,卻迎面看見明波「你怎麼在這?」我問。明波眼睛微紅,看起來帶著不少怨氣。...出了警局後,我直接去了董莉家。董偉開門看到是我,嘴角垂了下去,門也隨之往內縮了一截。董偉乾裂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說:「進來吧。」我被董偉邀到客廳坐下,他給我倒了一杯水。我不敢直視他的面龐,說:「董莉是被人殺害的...」「我知道了。」董偉回。屋內氣氛凝結成冰,我沉默半晌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良久,我低頭吐出一句:「我很...抱歉。」董偉好像深吸了一口氣,直到我話里的最後一個字落定,一聲長嘆才釋放出來。董偉臉上的肌肉抽了一瞬,說:「你用不著道歉,不是你的錯。」周圍的空氣又要縮在一起,我連忙說:「董莉的母親呢?」「她的母親在三年前就過世了。」「對不起...」「沒事。」「那個,我可以看一下董莉的房間嗎?」「...」董偉面無表情。我繼續說:「事實上,我在協助警方調查這個案子,因為很多東西,身為董莉班主任的我更容易察覺。」董偉聽罷,一言不發,從沙發上起身,領我走到樓上的一間屋子前,並扭開了門說:「這裡就是。」董莉的房間可以簡單地分為三個部分,一張畫有小貓的床、一個梳妝台,一張書桌。床與梳妝台都顯得相當地乾淨整潔,倒是書桌一團亂。我走近書桌,桌上堆滿了各種外國小說,有的書是半開的,翻它的人不在了,書顯得有些寂寞。至於桌旁,則堆著兩摞半個人那麼高的英語學習材料。「她母親生前是位英語老師。」董偉冷不丁地補上一句。我回頭看他,他正好接起一個電話。董偉聽了幾句,嘴裡罵罵嚷嚷,其中有念叨什麼「那個臭婊子」「撕爛她破嘴」之類的,我暗想原來董莉的話是從他爸這裡學來的,便不再去看他。環顧一圈,我的視線轉移到離桌子外沿最近的一本書上,那看起來更像是董莉最近翻過的。我翻開那本書,隨便看了幾句,又翻到扉頁,打算看看是誰寫的書。我翻到扉頁,夾層里露出的半抹紅色卻吸引了我。我將紅色從夾層里抽出來,細看下,那是一封略皺的情書,文字的最後,是一長段空白,有誰請求董莉儘快回復他的告白。在空白處,董莉貼上了一張綠色的卡紙。我確定時,心裡的驚訝開始探頭。情書的沒有落款,讓我恍地像起明波書包里的那封。這時,董偉也掛了電話,朝我手裡的信紙看來。他幾步上前接過我手中的情書。董偉微張著嘴,上下掃視文字,他看過幾遍,又看看我,問:「你知道是誰寫的嗎。」「或許。」我說。7.我利用學生們的作業對比字跡,確認了董莉房間里情書是明波寫的。現在,我順著「宋子豪殺董莉」這條繩子摸回了起點,一切都可以從頭推理了。我把煙熄在煙灰缸里,大步走到明波的房間,猛然拉開門。明波慌張的把頭轉過來,同時把某樣東西扔到桌子下。「聊聊?」我走到明波的床前,一屁股坐到上面。「聊什麼?」明波干問。我笑笑,問:「你早上為什麼會出現在警局。」「我不是說了嗎,媽見你沒吃早飯,讓我給你送點吃的。」明波說。「你好像在偷聽我和歐陽說話。」「沒有啊!」明波說。我話鋒一轉,忽問:「你喜歡董莉?」「沒有啊。」明波小聲說。我最初認為宋子豪殺董莉的動機,是楊春麗與董莉針鋒相對,而宋子豪和楊春麗相好,外加他本身就厭惡董莉,便出手為楊春麗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我推測出這個動機,是因為那天在教室門口發現了寫有宋和楊兩人名字和桃心的紙條。我認為,那張紙條是兩人之中,誰落下的。就在宋子豪與我交談的時候,宋子豪的背後站著兩個人——明波與三葉。現在想想,那紙條更像是突然出現的,或者說更像是被誰故意扔到我面前,好讓我給宋子豪加上一個殺董莉的動機。我還記得,當時宋子豪小聲的要求我將他換到第一排坐,如果宋子豪與楊春麗相好,怎麼會要求我把他換離楊春麗這麼遠?如果說他是想換去離第一排的某個人近一點,一切就合理了。我咳嗽兩聲,對明波道:「我這樣說吧,我之前在你書包里找到一封信,文字比較曖昧,可以告訴我,那封信是誰寫給你的嗎?」「你偷看我的書包!」明波異常躁怒。我筆直地挺起身子,厲聲問:「你現在桌底下藏的是什麼?」明波不說話,我便徑直朝他桌子走去。明波臉色一變,從桌底下掏出一張卡紙,邊跑向窗戶,邊拚命撕爛卡紙。明波手一揮,卡紙被扔出窗外。「喂!」好在我及時趕在他後面,凌空抓到了一塊殘片。卡紙畢竟是硬的,明波沒能撕得很碎,我收手回來一看,果然是那天發現的情書。我這才想起,我周一去學校時,天上飄下了一張寫有「葉子」的碎紙,紙片的來源好像正是明波的房間。「你一直有撕東西的習慣么。」我把殘片展示給明波看,說:「如果是我們班的人寫的情書,我對比字跡就可以知道是誰寫的。」「是董莉寫的,那又怎麼樣。」明波咬緊牙。「你和她在一起了?」「沒有,她沒答覆我,那封也不是情書,只是她的回信而已。」「你之前應該在和三葉交往才對,可以考證的是,你們在小學時就開始了。」「沒有,我們不合適。」明波說。我有些惱道:「你說話倒挺像個大人。」明波眼神忽然變得堅毅,猛然吼道:「董莉已經死了!已經沒了!你們還想怎麼樣?你來問我這些做什麼?!」「請你尊重你的父親。」我深吸一口氣。「呵,你們當老師的就喜歡把事情上升到尊重層面。」「你不是也想知道誰是兇手嗎?」我撇開頭,盯著手上的卡紙說:「因為這個,你早上才來聽我們說話的。」明波不說話了。我正色道:「我問你個事,在周五照畢業照的那天,董莉沒有穿班服來,你知道為什麼嗎?」「楊春麗他們就沒打算通知董莉來照畢業照,生活委員也根本沒有為董莉訂班服。」「不過她最後還是來了,是你通知她的?」「是我,也不是,我正想把畢業照告訴董莉的時候,董莉跟我說三葉已經先通知過她了。」三葉之前還在課上譏刺董莉,她有這麼好心通知董莉來照畢業照嗎。「你和三葉是什麼時候分手的。」我了當地問。在刑事案件里,最需要掌握的東西就是動機和證據,我在後山上發現了沾有董莉血跡的毛絨夾克,已經可以當做宋子豪殺害董莉的證據了。可現在都入夏了,沒有人會穿那麼厚的衣服。「你怎麼像在審問犯人一樣。」明波嘆了口氣:「我和她前前後後分手了很多次,最後一次,是在二月份。我真的確定了,我和葉子,我是說我和三葉不合適。」「二月份啊,天還很冷呢,董莉轉來我們班就是在二月份。」我淡道。「這完全沒有聯繫。」我又提到:「周五的時候,我、你、三葉,一起到山莊里玩,在那裡,我們遇到了班上的同學,他們說他們在放假之前就約好了,我大膽地猜測一下,同學們去山莊玩,是有人組織的,而組織者,是三葉。」「的確是三葉組織大家去山莊玩的,你想說什麼?」「我想說我現在有一個怪誕的想法。我自己都很難接受。」三葉之前在課堂上關於瓜田李下的發言,一瞬間在我腦海里顯現:不讓人覺得自己可疑,是一種高明。我掏出手機看一眼,轉身打算離開家。明波叫問我:「你去哪裡?」「我要去趟學校,之後去找宋子豪。」「宋子豪回來了?」「嗯。」...警察怎麼也要比我先到一步,我踏入宋子豪家門時,看到宋子豪坐在沙發上,幾名警員把松子豪圍住,其中一名正拿筆記本電腦記錄著宋子豪的發言。歐陽警官攔住我焦急地說:「我們問過宋子豪了,他說天台上的腳印是他前面到天台看風景時留下的。」「那後山上的衣服呢?」「他說那件衣服他早就搞丟了。」我徑直走到宋子豪面前,問道:「你和三葉在一起多久了?」「這和事情有關係嗎?」「有。」「我和她沒在一起啊,非要說的話,我有點喜歡她而已。」我從包里拿出明波寫給董莉的情書以及董莉給明波的回信擺在桌上,對宋子豪說:「三葉之前一直是和明波在一起的,希望你能明白。」我對一臉疑惑的歐陽警官笑了笑。8.「沒事的,三葉,你坐吧。」我輕輕地對三葉說。
三葉拉了拉衣角,穩穩地坐到椅子上。按理說這裡這麼多刑警,她總該有些緊張的。「問你幾句話而已。」歐陽警官補了一句。三葉點點頭。歐陽警官也坐下來,看了眼錄入員,拿出一份口供說:「根據你的同學宋子豪的口供,你在六月十八號周三晚上,和他到你們學校教學樓的天台上『談了談心?』」一聽這話,三葉的眼睛分別探了我和歐陽警官一眼,並收起微笑說:「是的。」「你當時曾走到天台的機房裡,說機房裡有『蛇』,引宋子豪一起進入到機房。而在此之前,你們還一起到後山上『散了散步』?」「是的,警官。」三葉嘴角揚了起來,說:「但請您用詞用字準確一些,您的旁邊坐得可是語文老師。」歐陽警官臉上沉了下來,左手持口供,用右手的手背拍拍紙面說:「奇怪的是,我們後來在天台上,發現了宋子豪的腳印,卻不見你的腳印。」「你們在後山上也沒發現宋子豪的腳印不是嗎?」三葉笑看著我。我點點頭,肯定她的說法。「周四那晚上下雨了,雨相當大呀,對吧喬老師。」三葉說:「腳印當然被雨洗刷乾淨了,而且這和案件沒有什麼關係。」三葉的語言極其強勢,她在試圖讓別人肯定她的說法。「不對。」我說:「天台的機房裡是淋不到雨的,警方奇怪的是,你為什麼沒在裡面留下足跡。」「大概因為我穿的是平底鞋。」三葉把鞋底露給我看,上面一段花紋也沒有。三葉把腳收回去,冷笑問:「你們是在懷疑我嗎?董莉雖然作風有問題,我卻沒有理由傷害董莉。」看得出來歐陽警官有些急了,我想,他和我一樣,沒想到這個十五歲的少女能在警局裡如此淡定。歐陽警官搖頭大聲說:「你與同班的喬明波曾有很長的戀愛關係,而在今年的二月份,喬明波與你分手,並與受害人在了一起。」「警官,我們只是學生,談不上什麼戀愛關係,這種事在學校里再正常不過了,難道每個男的移情別戀,女的都要把對方殺了嗎?」三葉的心裡果然默認明波和董莉在一起了!歐陽警官繼續說道:「根據宋子豪的供詞,在你和喬明波分手後,宋子豪便來追求你,你一直和他曖昧,卻不接受他,宋子豪憑你的言辭行動,明顯地判斷出你對喬明波念念不忘,還時長流露對董莉的怨恨。」「那只是他的主觀想法罷了,而且曖昧完全談不上,我和他只是有空在網上聊聊天而已。」「不只是聊聊天。」我接話道:「你在幾個月的時間裡,與宋子豪多次約會,對宋子豪的禮物也全盤接下,甚至你們去天台機房的時候,你還吻了他。」「嘖,我想我的私人感情,應該與各位無關。」三葉雙手手指交叉,置於腿上。歐陽警官喝道:「請你態度放尊重一點,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因為受害人搶了你的男友而懷恨在心。」「我怎麼可能殺董莉。」三葉的眼睛紋絲不動:「案發時,我根本不在學校,喬老師可以證明。」「我可證明不了。」我抱手於胸說:「我們到達山莊時,你和明波碰上了同學,你們便和同學們去了我目所不及的地方遊玩了。」「那同學們也可以證明。」我乾笑兩聲說:「在聚會的時候,某個人離開一會兒很正常,人很難注意到,即便同學們說你在,也不具有太多的參考性。就連我自己,在印象中也感覺你和我一起到了山莊玩,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然而事實是,山莊離學校很近,如果坐車的話,來往十分鐘都不到,也就是上個廁所的時間,你完全有時間去殺害董莉。」「那這樣的話,山莊里每個人都有可能去殺董莉了,更何況是學校里的人?這也能成懷疑我的理由?」三葉的聲音尖銳了起來。我雙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喝道:「因為只有你,能拿到鑰匙!」「我本來不該懷疑你是兇手的。」我雙眼直視三葉,繼續說:「想必學校也傳出來了,董莉死在了401教室,而那間教室從裡面反鎖,被營造成了一個密室。因此,警方甚至一度認為董莉是自殺。」「所以呢?」三葉的面龐不進反退。我從桌上抽出一疊材料,拍到:「後來,我們終於發現,借用毛線和火機的同時運用一些手法,就可以使人從通風管逃出去,而不使教室的擺放凌亂。教室的高約為三米四,而桌子的高一米不到,一個成年男性即使站在桌子上的人也無法摸到通風管道。」「順便告訴你一下。我的身高是一米六一。」三葉說。我不理她,說:「但只要在桌子上墊上椅子,即便是你,踮起腳來也能摸到通風管了。然而這一切,都是你為籃球隊的宋子豪是兇手,營造的思路。」「有點意思。」三葉笑道。「算上通風管的話401一共有三個出口,一是大門,但被反鎖了,二是需要推理才得知的通風管,三是401連接402的木門。401是密室的原因,在於那時我們不覺得通風管能出去,而401連接402的鑰匙在我手裡。然而,4樓所有的鑰匙我都放在公務包里,只要稍加註意就能得知。而公務包,我每次都放在車的排擋桿後,想必你是知道的。」「第一次聽說。」三葉回。「不,你知道。」我將手裡的資料甩回桌上說:「我想大概從明波與你分手時開始,我送你們回家,明波總是坐在副駕駛,你總是坐在后座。想不注意到都難。」「你想說我當著你的面拿鑰匙,你都沒有發現?」三葉做出可笑的表情。「我們去山莊時,要路過一個隧道,光線昏暗,你偷取鑰匙相當容易。而在山莊時,你曾借口要到車上拿吃的,讓我給你開了車門,你當時已經殺害了董莉,騙我把車門打開,把鑰匙放了回去。而在那之後,我多次看見你的身影,被你營造了一種你一直都在的假象。」歐陽警官翻動手上的供詞,對三葉說:「我們從監控里發現,一張車牌為AQ8311的計程車,在學校的後山往返。我們找到了車主,根據他的供詞,你曾要求他到山莊里接你,把你送到學校,又吩咐他在學校的後山等你,再把你送到山莊。」「嘻嘻。」三葉的笑容讓我和歐陽警官的眉頭同時皺起來:「我到學校里拿個東西,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吧?」「你拿的是什麼東西?」歐陽警官站起來指著三葉的鼻子,怒不可遏。「發卡而已。」「發卡有必要特意跑回學校里拿嗎?」我抬手制止了歐陽警官,說:「你就算忘了天大的東西在學校里,也沒必要吩咐計程車司機專程接送你到學校的後山,而且你也沒理由從學校的後山進入學校。你這樣做的目的是盡量避人耳目。」「哎,精彩又不堪一擊的推理。」三葉自顧自地鼓掌。掌聲戛然而止,三葉站起來與歐陽警官針鋒相對問:「你們有什麼證據可以決定說我謀殺了董莉?!」歐陽警官退縮半步,看向我。我和他都知道,我們最大的漏洞就是,我們手裡確實沒有關鍵的證據可以證明董莉確實死於三葉之手。這也該是三葉自信的原因。「有證據。」詢問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宋子豪甩開父母的手,大步走了進來。「不好意思,喬老師、各位警官。昨天我還有一些話沒對你們坦白。」宋子豪自然地走到三葉面前說:「前幾天,三葉曾聯繫我,說警察如果找到我的話,要對我和她的行跡閉口不談。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殺害董莉的兇手是她。」「我只是勸你少惹上事端而已。」三葉回。「從警官的口中我漸漸明白,三葉得知我周五放學打算逃避掃除,直接離家出走後,想陷害我。我昨晚已經想到了,卻對你尚有一絲仁慈。你不是要證據嗎?」宋子豪轉過身來向我們說:「後山上發現的夾克,是我數個月前的雨夜,怕三葉著涼,借給三葉回家的,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拿回來。」「宋子豪,你別逗了。」三葉笑說:「難道廠家專門為你生產一件夾克?憑什麼你當初送我的那件,就是後山上那件?」「警官,請問有夾克的照片嗎?」宋子豪問。「有的,你等等。」歐陽警官回他,讓警員把照片遞過來。「不用了。」我拿出手機,將相冊里的照片展示給宋子豪。宋子豪接過手機,點點頭,對三葉說:「我在那件夾克的袖子里,用圓珠筆寫上了『李三葉,我愛你一生一世』幾個字。照片里也可以看見一個李字,也就是說,後山上的夾克是獨一無二的,只有你有,這就可以當做你殺了人,還嫁禍於我的鐵證了!」三葉的臉色一變,又冷笑道:「你少來噁心我了,實話告訴你,你的夾克我早就丟到垃圾箱里,不知道被哪個乞丐撿去了,這世上能嫁禍你的人多了!這算什麼證據?」「你!!」宋子豪有些氣不過,又被我拉到沙發上坐定,我冒著冷汗說:「子豪,你坐下,證據我們是有的,昨天我特意跑到教室里清點了一下掃把的數目。」三葉喘著粗氣,似乎有些不可思議。歐陽警官聞言,將角落裡的一個棍形狀的塑料袋打開,露出裡面的掃把棍。我接過掃把棍,一腳將身旁的椅子踢翻,右手「砰」的一聲拍到桌子上,怒吼道:「李三葉!!沒有足夠的證據,我也不會叫你來這站著了!你看到楊春麗用掃把棍襲擊董莉的後腦後,就謀出了這樣一個計劃。你在周五和我到達山莊,偷了鑰匙的迅速乘坐計程車返回學校。『在學校里看到班長並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其他值日的同學,即使看到你,也不會起什麼疑心,事發後即使警察問到,也不會特意講在學校里見到你的事,你可真是『高明』。在沒人注意的時候,你戴上手套,進入董莉正在掃除的402,並拉上窗帘,你從衛生櫃里拿出掃把,趁董莉不注意,朝著董莉之前被楊春麗攻擊過的地方猛地砸過去,這樣在我和警方的交流中,警方就會以為董莉頭上的痕迹,是楊春麗留下的。」我一拍宋子豪的肩膀,說:「子豪!你告訴我,你在出校門時是否與李三葉有聯繫。」「有!當時她特意問我在哪裡。」宋子豪答到。我走到李三葉面前,一字一句地講:「你知道宋子豪已經離開教室,用鑰匙進入了401,再次拉上窗帘,將昏倒的董莉拖入了401,用備好的刀具直接使董莉一擊斃命,你用董莉的血和手指,寫下了『孤芳自賞』四個字,又布置了可破解的密室等一系列『證據』嫁禍給宋子豪,隨後你把401的窗帘開出一個口子,安然離開了學校,還順手布置了準備好的『血衣』。」「幾乎所有事項都在你的計算中,然而。」我把手中的掃把呈起來說:「你不知道,在周五這天,所有教室的衛生櫃的掃把都換了新的。如果沒發生這樣的事,在教室里的掃把,檢測出什麼東西都不奇怪。發現新掃把的你,害怕這個東西會成為決定性的證據,你帶走了那根掃把,把她丟到了教學樓與後門之間的垃圾場里。你知道,垃圾場每天都會清理一次,垃圾會被帶走焚燒。但你不知道,垃圾場在周五周六是沒人清理的。於是我們發現了這個。」「我想你在丟棄掃把棍的時候,已經脫下了手套。」我把手中的燒把棍在李三葉眼前搖晃,喝問:「這上面沾有兩樣東西,一是董莉的DNA,二是你的指紋。李三葉同學,請問這算不算決定性的證據?!!!」李三葉的手凌空舉起,好像想奪取我手中的棍子一探究竟,但轉瞬即逝,她又把手收了回去。她的眼睛不像在看我,而像在看她的破敗的未來,她猛喘了幾口氣,坐倒在沙發上,一臉的僵硬。「你的父母可都在外面等著呢。」我放下掃把棍。「走吧。」歐陽警官拉起李三葉說:「這下我們得我們換個地方說話了。」歐陽警官帶走李三葉後,我長鬆一口氣,坐到沙發上點起煙。只有我和警方知道,我一直在虛張聲勢,一直在唬李三葉。那根掃把棍是我從教室里隨便取的,上面什麼都沒有。學校的垃圾場幾乎從不停止工作,李三葉行兇的掃把棍,早已化為灰燼了。0.那是畢業後的第二天,我在明波的房間里與他談心。
「你居然在清點掃把後發現少了一根就得出這麼多結論!但你怎麼確定她行兇的掃把棍是丟在了垃圾場里?」明波問。「如果她不管掃把,就把它放在衛生櫃里,警方一查到基本就能推斷行兇手法了,那對她太危險。李三葉的時間很有限,如果她不早點回到山莊里,她所謂的不在場證明也就不攻自破了,所以她也沒時間在後山挖個坑把棍子埋了,更何況那也未必不會被警方查獲。這麼長的木棍,她很不方便藏在身上,所以也不能帶出校外再處置。如果她藏在學校的某個角落,被人目擊就完了,所以她最好的方案便是直接了當地把棍子丟到垃圾場里,即便被人看到,人家也會當是壞掉的掃把之類的,不會起疑心。」「厲害厲害,不這樣的話,讓她繩之以法不知還有多少彎路要走。」明波吁了口氣說:「如果沒和葉子分手,或許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說真的,我……」「有人酒後鬧事,你覺得是酒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我問明波。「是人的問題。」「沒錯,就算是酒精使人亢奮了起來,人只要不喝酒就行了。」我拍拍明波的肩膀:「以後你要像今時今日一樣堅強,就算沒人理解你,你也要孤芳自賞。」「我又不是芳……」明波抿嘴說。明波從抽屜里拿出一張信紙,那是我在董莉房間發現的,明波寫給董莉的告白書。明波指著信上的一處被膠黏過的痕迹學著我的語氣對我說:「我做一個大膽的猜測,這裡曾經貼有什麼東西,是董莉回復我的。」「我就知道你要說這個。」我拿出錢包,在裡面翻找出一張綠色的卡紙遞給明波:「既然你畢業了,我也可以把這個交給你了。」明波接過卡紙,看著上面董莉對他最後的回復。明波的眼睛對卡紙掃一遍,嘴裡默念一遍,再掃一遍,再默念一遍,反覆幾次,明波的眼淚巧妙地穿過了他臉部的每一寸肌膚,毫無生息與徵兆地掉落到地上,好像是大雨來臨前地上的水印。明波的雙唇漸漸垂開,哽咽著,發出「吭」「吭」「吭」的聲音,淚水划過他紅潤的鼻翼,落入他的嘴裡。明波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著,你是班主任……同學們也不待見我。他們把對你的埋怨全部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他們說我一直在背後打小報告,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我無處訴說,只有……只有董莉能理解我。我輕柔地撫摸著明波的背。明波微微晃頭,好像在拒絕我,又好像,在拒絕過往的一切。我自知無法站在與他平行的位置,也許在他的世界裡,最後一個理解他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那張綠色的卡紙上,寫的是:「畢業後,我們就在一起。」全文完。推薦閱讀:
※《名偵探柯南》中黑衣組織的 BOSS 到底是誰?
※警方是如何「排除他殺」的?
※如何看待一些莫名其妙的刑事案件?
※動漫《死亡筆記》里有哪些致命的敗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