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似玉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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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位夜談者

森羅萬象

我家有一遠房親戚，夫婦倆雖然是農村人，但男人勤勞踏實，女人知書達禮，很有氣質。

他們生育了四個小孩，兩個男孩，兩個女孩，男孩健康頑皮，女孩一個比一個漂亮，天天好熱鬧，真是溫暖的一家。

兩個女孩中的老小，比我還要小几歲，和妹妹同年，經常被大人們誇讚，讀書好，心靈手巧，畫畫刺繡樣樣在行，牆壁上貼滿了各種獎狀，人又乖巧可人，可漂亮了，小孩子都很喜歡親近她。

那時我不爭氣，可能男女授受不親吧，和她說兩句話就紅臉，要知道她年紀可比我小啊。

小時候每次去他家拜年，我心裡都很開心，特別喜歡他們一大家子融洽的氛圍。男孩們挎著氣槍帶我在後山的小樹林里到處跑，女孩們則帶著妹妹在房間里說悄悄話。小小的我到了他家就不想走，但從不好意思說出口。

後來一年暑假，她家的小姐妹邀請我妹妹去住，但沒有我！羨慕得好幾天不開心。

後來大姐長大了，去了深圳打工，剩下的我們也紛紛到外地讀書，父母隨著打工潮也出走了。農村的年味淡了，再也不如從前那麼歡天喜地，我們兩家的聯繫不再頻繁，偶爾去他家，見到的也不是圓滿的一家子。大人們常開玩笑說，小奶豬們長大了，都散給別人了。

讀大學後，我與她家沒了聯繫，只能偶爾從母親的電話里聽到她們幾兄妹的消息。知道大姐在深圳結了婚，男人是南昌人。我印象里，大姐溫柔美麗，知書達禮，老公一定是一位白馬王子，婚姻一定很幸福。

後來，妹妹去她家拜訪，住了幾天，回來說那個男人好做作，特愛炫耀，人卻小氣，自恃城裡人，看不起鄉下妹子，要不是大姐極力挽留這段婚姻，早就走了。

我們都為大姐嘆息，說這個男人哪裡配得上她，當初怎麼會看上他的。

後來，果然不出意外，兩人離了婚，小孩歸了男人。大姐很自立，一個人在深圳做生意有了起色，生活也不差，但一直形單影隻。

再後來，老小，那個乖巧可人的小女孩，成年後也去了深圳。兩姐妹相互扶持，生活也有滋有味。

小妹到了深圳後，進了工廠，做了人事工作；小妹在年會上表演了舞蹈，驚艷四方；小妹的刺繡更漂亮了，還得了獎；小妹越變越漂亮，也時尚了；小妹回來看家裡人了，帶了好多東西；後來，小妹談男朋友了，白白凈凈的，很秀氣的男孩……

但別人稍有順心如意，命運就看不慣。

小妹突然檢查出白血病，一家人如遭雷擊。男朋友還是那麼機靈，留下三千塊錢就跑了，脆弱的愛情雪上加霜打擊了姑娘。

姐姐特別疼愛小妹，拿出了全部積蓄幫小妹治病，總算把命撿了回來。但始終無法痊癒，留下了很重的後遺症。

當初那麼心靈手巧的姑娘，變得行動不便，言語不清，形銷骨立，披肩的黑色長髮沒有了，眼中精靈般的神采暗淡消失了。我從海南奔到深圳看過她一次，這哪裡還是我記憶中的姑娘！懷疑是聊齋里的畫皮。

但，這就是那個小妹啊，那個在陽光下歡呼雀躍的美麗姑娘。人生的戲幕才剛剛拉開，就被逼著趕緊謝幕，摘走星星，抹掉色彩，前途灰暗，沒有人，包括她自己，會相信還有未來。

這樣的生活差不多有5年吧，她在床榻上躺了5年，在一個女孩最美的季節里。

2015年，她的媽媽傳來噩耗，也檢查出白血病。

一家人再也沒有多餘的錢治病，老人家也堅決不住醫院，回到老家，靜靜等待死亡來臨。我與老人通過一次電話，她的聲音氣力全無，疾病已經將她折磨的痛苦不堪，加上如花似玉的女兒至今躺在病床上，靠著藥物維持生命，灰心喪氣之下，心情變得抑鬱，於是很快去世了。

至於小妹，保住命之後，無法負擔深圳的醫療費用，回了老家靜養，但病情反覆，又回到了深圳，住姐姐家。姐姐一個人，做生意早出晚歸，小妹沒人照顧，於是住進了二哥家。

小時候二哥的槍法很准，經常可以打中麻雀，是男孩中的帶頭大哥。現在他早成家了，住在深圳，與小妹的感情很好，當然歡迎她住進來。

但他老婆頗有怨言，住得久了，越來越忍受不了，說小妹臟，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就是發獃，兒子也害怕她，說姑娘傳染疾病的，找了個借口，無情地把小妹趕出了家門。

當初人人喜愛的姑娘，怎麼也不會想到會遭人無情嫌棄。

她在深圳無處可去，無人憐憫，在外晃蕩了好久，想到這樣的生活還怎麼堅持下去，然後想到了死，一個二十來歲青春如花的姑娘，想著想著就在街頭抱頭痛哭，哭累了也想通了，死就死吧，現在還不如死呢，然後想該怎麼死才體面些，才不至於死了還遭人嫌惡。

最終她沒有死成，大姐和二哥找到了她，沒多久把她再次送回了鄉下老家，住在那棟處處透著童年笑聲的老屋，和老父相依為命。

鄉下的醫療條件簡陋，她的病越來越嚴重，真不知道這一回去，還有沒有堅持下去的可能，又為了什麼咬牙堅持。

命運最先拋棄了她，愛情不顧而去，親情也抵不過時間的折磨。一個原本有著美好未來的女孩，在生命之花即將開放的年紀，一夕之間就凋零暗淡了。

生命如此無常，唯盼平安，感恩惜福。

本期夜談者簡介

森羅萬象

萬物有裂痕，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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