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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斯科特

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克利夫蘭,上檔次的飯店數量並不多,因此享譽盛名的克利夫蘭交響樂團通常會將來訪藝術家安排在交響樂團董事會成員的私宅里住宿。於是斯科特.弗蘭克爾的父母就將伊扎克.帕爾曼、皮恩卡斯.祖克曼以及弗拉基米爾.阿什肯納齊請進了家門。五歲那年斯科特開始學鋼琴,他的音感非常好,很快就能根據任何曲調進行即興演奏了。「我母親曾經創作過兒歌,她安排了一整套計劃,想讓我在更廣泛的領域裡獲得成功,」他說。「我父親的工作不僅與他的興趣無關,也與他的審美能力無關。因此他很能理解從事我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有多麼棒。」

斯科特的第一位鋼琴教師知道斯科特具有非凡的才能;斯科特自己也很清楚。「假如你的能力向你灌輸了神聖的宿命感,那麼你肯定會感到有些異樣。這種感受立刻就會將你與學校里的同學們區分甚至隔離開來。」當他為父母演奏的時候,「我開始覺得他們僅僅因為我能做到的事情才喜歡我,或許他們根本不喜歡我的為人,只喜歡我的才能。這樣的壓力使得音樂成為了缺乏安全感的領域。有一回我的伴侶與我跟別人一起吃飯,席間有人請我彈奏一曲。我說『不!』而且我聽上去非常非常粗魯。然後我再次感到了怒火滿腔。我無法擺脫這種感覺。」

斯科特相信,自己母親的掌控慾望延展到了他的演奏活動之外。「她想掌管我去哪裡上學,我的朋友是誰,我會有怎樣的職業生涯,我要與什麼人結婚,我要穿什麼,我要說什麼。一旦我偏離了她的設想,她就會怒不可遏。她的性情反覆無常,吃肉喝血,她待我毫無分寸,完全將我當成了自身的外延。我的父親要麼不能,要麼不願意在她面前保護我。」

斯科特開始在克利夫蘭音樂學院跟隨一位俄國鋼琴家學習,此人非常反感美國中西部。「假如練習的時候出了問題,她最兇狠的侮辱就是將西班牙拿出來說事。『你就這麼彈巴赫?——怎麼聽上去凈是一股西班牙調調?』後來克利夫蘭交響樂團搞另一場協奏曲大賽,我報名參賽並且贏得了冠軍,她根本不信。」冠軍獎勵包括與交響樂團同台演出。不久後斯科特考進了耶魯大學,並且發現了自己真正的使命——創作音樂劇。

當斯科特告訴父母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他們兩個都氣瘋了。「我非常反感他們的狹隘感情,」他說。「我是一個囫圇的整體,你不能將我身上好看的部分挑揀出來,把不好看的部分扔掉。」二十多歲的時候,斯科特對於父母的怒火達到了頂峰,以至於停止了音樂創作。「為了傷害他們兩個的利益,我不惜吃掉自己的親生骨肉,只為了從他們手裡奪走這件能讓他們用來兜售牟利的東西。當然,這樣做也有副作用。我廢掉了自己的事業,也廢掉了自己的精氣神。我徹底淪為了一個沒有根的人,一切都失去了意義。我的生活里只剩下了毒品、性愛與心理治療。」 接下來的十年時間裡,斯科特從沒碰過鋼琴。「但是音樂始終侵蝕著我的心。我只要靠近鋼琴就會感到一股無法抑制的情緒。」最終斯科特開始創作音樂劇,並且打入了百老匯。

斯科特向我形容了當他想到正確的歌詞時能夠感到怎樣突如其來的振奮情緒,我說這個過程聽上去挺快樂的。「音樂領域存在著難以置信的高峰與低谷,但是我的創作基本上根植於痛苦,」他說。「懊悔、絕望與心灰意冷的褪落顏色全都來自我本人的人生經歷。」他用iphone向我展示了一張他自己五歲那年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臉上掛著大大的微笑。「這是展品A。」然後他又給我看了他正在服用的各種抗抑鬱藥物的清單。「這是展品B。那個微笑的小男孩,我覺得他是我的天然本質。假如當初他能夠不受傷害地長大,那麼現在的我肯定會創作無憂無慮的音樂,而不是一味追求狂飆突進的風格,」他搖了搖頭,從他的抗議話語當中我聽到了比憤怒更多的哀傷。「無憂無慮未必就比狂飆突進差到哪裡去,」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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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家陳美的母親控制了她的生活的各個方面:她的銀行賬戶,她的服裝,還有她十七歲那年個人專輯封面的性感照片。陳美從不能自己切麵包,免得她傷了手。她也不能交朋友,免得分心。她的母親曾經這樣對她說,「我愛你,因為你是我的女兒。但是除非你演奏小提琴,否則你對我並不會具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二十一歲那年,陳美更換了一位新經紀人,炒掉了自己的母親,因為她「非常希望享有正常的母女關係」。她想要母親的陪伴,而不是受到母親的監視。從那以後她母親再也沒跟她說過話。後來BBC打算採訪一下陳美的母親,結果她在回復郵件當中寫道:「我的女兒快三十歲了。我的人生的這一部分早就結束了。」陳美是一位非常成功的藝術家,目前的個人財產大約有六千萬美元。但是她卻說,「與現在相比,我還是十二歲那年覺得自己更像成年人。」她進一步解釋道:「我每天都隨身攜帶著她發給BBC的那封郵件。偶爾我也會幻想我們兩個的關係或許會是另一番模樣,並且感到心痛。這時候我就會把這封信拿出來讀一讀,告訴自己幻想終究只是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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