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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蘇與德魯

蘇與喬.彼得森夫婦一直更看重兒子德魯的需求而不是才華,但是這兩者往往會攪在一起。德魯直到三歲半才會說話,但是蘇從來不認為他有智力問題。德魯一歲半的時候,有一天她為德魯念故事書,不慎漏掉了一個單詞。德魯立刻伸手將這個單詞在書頁上指了出來。這個時候的德魯幾乎不會出聲,但是他對於聲音已經非常在意了。「教堂鐘聲會讓他反應激烈,」蘇回憶道,「鳥叫聲會讓他停下一切動作。」

蘇小時候也學過鋼琴。她在一台老舊的立式鋼琴上向德魯傳授了基本技巧。然後他就被樂譜迷住了。「他需要解讀樂譜,」蘇說。「我只得將自己僅剩的一點記憶全都搜羅起來,儘管我除了高音譜號什麼都不認識。」德魯告訴我,「這就像二十六個字母只認識十三個之後就去看書。」他自己琢磨明白了低音譜號的用法。五歲那年他開始正式上課,老師認為他們可以直接跳過最初六個月的教程。不出一年德魯就在卡內基音樂廳的獨奏廳演奏了貝多芬的奏鳴曲,之後又飛往義大利參加了一場青年藝術節,那裡的其他表演者普遍比他大十多歲。蘇回憶道:「我覺得這一切都挺好。但是我也覺得我們不應當將這一切太當回事。他還只是個孩子呢。」

彼得森一家與德魯的第一位老師有些意見分歧,因此蘇建議去找一位名叫美代子勒托的老師。美代子表示自己沒有時間帶學生,但是願意聽一聽德魯的演奏,並且為他推薦一位合適的老師。德魯演奏完之後她說:「我每周四下午四點有空。」多年以後她回憶道:「他只能勉強夠得著鋼琴踏板,但是他的演奏卻充滿了成年人才有的細微曲折。我心想:『上帝啊,他真是個天才。他不是只會模仿,也不是揠苗助長的產物,他的樂感全都發自內心。』」

美代子的熱情令彼得森夫婦感到有些不快。蘇說道:「她太極端了,我覺得有些害怕。」喬補充道:「她的話聽上去簡直可笑。」蘇沒有條件每周開車帶著德魯前往曼哈頓,不過她根據美代子的推薦在新澤西找了一位當地老師。每過幾周美代子就會給蘇發來郵件,詢問德魯的學習進度。每過幾個月她就會邀請德魯到她家裡演奏。「她的邀請讓人感覺挺隨意的,但是事後想想其實非常有章法,目的性也很強,」蘇回憶道。

有一天前往幼兒園的路上,德魯突然問他的母親,「我們能呆在家裡嗎?我想學點東西。」這話讓蘇珊有些失落。「他看的課本有這麼厚,而他的同學們還在學習區分大小寫字母。」德魯也說,「一開始你確實會感到很孤獨,然後你就習慣了。沒錯,你和別人都不一樣,但是總還會有人與你交朋友的。」德魯的父母先讓他加入了一家蒙台梭利學校,然後又將他轉到了一所私立學校。他們還在德魯七歲那年為他買了一台新鋼琴,因為德魯認為立式鋼琴的音色缺乏動態對比。「這是我們買過的第二貴的東西,僅次於購房按揭的首付款。」蘇說道。到了初中時期,德魯開始頻繁演出,此外還加入了學校游泳隊,每周都要訓練九個小時。德魯十四歲那年,蘇找到了一個哈佛大學籌辦的家庭教育項目。我第一次見到德魯的時候他十六歲,已經將哈佛大學的本科課程讀完了一半。

在我與彼得森一家共度的時間裡,他們為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彼得森夫婦不僅相互敬愛,而且還非常輕鬆地迴避了經常依附著古典音樂的勢利眼氣質。蘇是某學校醫務室的護士,喬在大眾汽車工程部門工作。兩人都沒想到自己會在德魯的引領下走上目前這條人生道路,不過他們既沒有被這條道路嚇倒,也沒有不管不顧地向前沖。直到今天,養育德魯依然既是辛勞的付出又是微妙的藝術。喬對我說,「你會怎樣形容正常家庭呢?我覺得正常家庭就是幸福的家庭。我的孩子為這個家帶來了許多歡樂。」我問蘇,德魯的才華如何影響了他們對他弟弟埃里克的教育。蘇說:「同時教育他們兩個的確挺分心的,他們兩個接受的教育也確實不相同。不過如果埃里克的哥哥並不是天才,而是有殘疾或者有一條假腿,實際造成的影響也是一樣的。」

德魯無法擺脫音樂對他的吸引力。「以前我以為我能在哈佛大學找到我真正感興趣、甚至比音樂更有趣的科目。可是我沒找到,而且我也不敢肯定我究竟想不想找到。」因為美代子在曼哈頓音樂學院工作,德魯也來到了這裡進行深造。「他說過,『現在我不想要經紀人,也不想拋頭露面。我不想要充滿音樂的童年,我想要充滿音樂的人生。』」蘇回憶道。她曾經攔截過奧普拉發來的訪談請柬。「當時只有七歲的他這樣說道:『我不是馬戲團的演員。』」十六歲的德魯依然不想要經紀人。「音樂上的事情不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必須擁有反抗的能力,」他說。

我問德魯,他的人生閱歷這麼淺,怎麼就能通過音樂表達如此深厚的情感呢?他說,「我只能依靠音樂來表達情感,不能依靠詞語。或許我也只能依靠音樂來感受人生吧。」我們儘管可以假設,特定的親密關係與言語有關,另一類親密關係與性愛有關,還有一類親密關係與體育活動有關——但是為什麼音樂就不能成為親密關係的核心呢?為什麼言語就不能成為形勢與規範的核心呢?我第一次見到德魯之後又過了一年,德魯受選加入了二十八歲的中國鋼琴家朗朗舉辦的培訓班。我在現場看到了他們兩個的互動。朗朗的言語很流利。他的班上一共有六個學生,其中他與德魯說話說得最少,德魯與他說話也說得最少。但是德魯卻能毫不費力地根據朗朗給出的音樂主題改變自己的演奏風格,其他幾位學生全都趕不上他。

蘇說,「他的才能就像放大鏡一樣,讓我看清了自己需要做什麼。實話實說,要是我不問他,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教育方法是對是錯。」德魯接上了她的話頭,「你總是在提問題。你不但不願意守規矩,而且還總是質疑規矩。」蘇莞爾一笑,「萬幸,你的答案總是很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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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才能可以分為三個組成部分:運動能力,模仿能力與詮釋能力。絕大多數樂器都需要樂手具有掌控身體的強大能力,唯此才能以極其精確的方式運動十指或者雙唇。樂手還必須善於模仿,從而複製其他人的技巧。「並不應當將模仿視為單純的複製,」音樂評論家賈斯汀.戴維森認為。「.我們學習說話、寫作與自我表達的途徑也是模仿。具有超凡模仿天賦的音樂家在很小的時候就能非常精妙地詮釋一首樂曲。他們為什麼能這麼做呢?是因為老師教過嗎?是因為他們聽過唱片嗎?是因為他們旁聽過其他樂手的演奏嗎?還是說他們的表現其實源自於內心呢?每一位樂手都要內外兼顧。」 羅伯特.萊文也認為,「你要是連詞語發音都不會,那就很難傳達任何信息。有些人心智超凡卻忽視了技法,也有些人技巧嫻熟可是頭腦卻空空如也,這兩種人都必然失敗。你必須將這兩種看似不相容的元素整合在一起,你必須兼具這些看似不相容的元素,將自律與閱歷調和在一起。」按照皮埃爾.奧古斯特.雷諾阿的說法,技藝永遠不會妨礙天賦。

就像手語一樣,音樂演奏也需要通過靈活的雙手來表達情感與思想意義。有些樂童就像德魯.彼得森那樣從一開始就懂得如何表達意義,也有些樂童逐漸才學會了表達意義。大提琴家與教師史蒂芬.依瑟利斯曾經向我抱怨說,如今的音樂教育越來越像競技體育了。「音樂教育的正確方式應當介乎於宗教與科學之間。十指如飛固然是值得稱道的能力,但是與音樂並沒有關係。音樂會影響你,你卻不能影響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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