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罩個雞籠，蹲在祠堂地板上，能聽到祖先聊天，鬼節的晚上還能聽到大家分錢……

作為出生在傳統90年代的土鱉少年，我第一次喝大酒已然是21世紀。

2004年臘月二十三，陳考雞邀我們去他鄉下家裡過小年，說晚上吃百桌，慶祝「灶王爺升天」。最熱鬧的是晚飯後，村裡每家每戶輪流放鞭炮，全村的小孩聽到哪家鞭炮響，就一窩蜂衝進那家廚房，一哄而上把祭灶王爺的糖果搶走裝進自己帶的兜子里，等聽到別家鞭炮響，再一鬨而散，誰搶的最多誰最幸運。大人們則互相串門拜訪，隨便走到哪家推門就進，主人早就備好了酒菜，認識的不認識的上桌就是一海碗家釀紅酒，誰不一口乾掉誰木有小雞雞。我們聽了都很興奮，表示自己最有小雞雞，當天下午就早早買了鄉村巴士的票趕去見世面。

雞哥家在小紅帽去外婆家的那種鄉間小路盡頭，在兩坨差不多大的圓圓而不可描述的小山包正中間，是中式宅院，聚族而居。門前一方大池塘，上面漂滿了時髦的水葫蘆梗。用今天的眼光打量，房子風水講究。跨過雞哥幼年時趴在上面看鄰居家漂亮小姐姐長大後坐在上面逗鄰居家漂亮小妹妹的高高的門檻，可以看到院子正廳的木屏風後掩映著陳氏宗祠，裡面供奉著他們老陳家先祖的排位。

晚上的宴席格外豐盛，我們在家長的安排下依次落座，感到親切而莊重。慶典與聚會的座次問題在鄉下十分顯眼，長大後我才從庄孔韶先生為林耀華先生的著作《金翼》所寫的前言中了解到，這一民俗有其豐富的人類學意義。它相關於人倫秩序、隆禮與睦族的傳統儒家原理。可惜在城市中已經表現得相當草率。

無知無畏，沒有領教過紅軍可樂的厲害的我們表現得格外酒風浩蕩，頻頻舉碗一口而盡，在鄉親們的稱讚中笑得傻逼呵呵。紅酒好入口而後勁足，及至第一戶人家的鞭炮聲想起，我們仍然目光如炬，顧盼自雄，晃悠著隨雞哥出去串門。等到我記住住在村東頭村西頭的小夥伴姓甚名誰，已經不知不覺十幾碗紅酒下肚，在村頭小路健步如飛，感覺伸手就可以摘到頭頂大大的星星，然後想到不知道送給誰，就理智的打消了念頭，歌聲嘹亮的奔赴下一家。中間絡繹不絕的聽到有人掉到不深的露天水溝里，引得大家一陣嘲笑。

及至夜深，臘月的寒風拂過，酒意一下子上了頭，連滾帶爬回到雞哥家坐在院子正廳傻笑。大醉中雞哥突然對我們憨厚一笑，說你們知道嗎，頭上罩個雞籠，蹲在祠堂地板上，能聽到祖先聊天，鬼節的晚上還能聽到大家分錢……當時就把我聽愣了，死活要試，結果遭到無情拒絕，理由是我酒足飯飽，蹲在地上一定打嗝，有傷風化。我一邊保證我絕對不打嗝一邊就被雞哥拉回二樓扔到床上不省人事，至今想起十分遺憾。

夜裡凍醒，我仍舊不忘拚命搖雞哥，要聽分錢的故事，可惜雞哥已睡成豬。良久，豬哥鼾聲停，囁嚅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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