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讀書人進入江湖生意的路子（商業的暗邏輯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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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青年報》記者盧躍剛老師有一本著作叫《東方馬車—從北大到新東方的傳奇》，我仔細讀了兩遍，閱讀次數僅次於馮侖的那本《野蠻生長》。

俞敏洪創業中吃盡了面子的苦。其中一件事特別典型，是新東方一位員工被競爭對手用刀子捅傷的事件。為了處理這件事兒，俞敏洪請一個剛剛認識的警察朋友，托他請刑警大隊的一個政委出來「坐一坐」。

因為俞敏洪以前是大學老師，會鑽研課本，會講課，就是不太會應酬，只會悶頭喝酒；也是因為內心不從容，他光喝酒不吃菜，喝著喝著，俞敏洪就失去了知覺，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老師和警察把他送到醫院搶救了兩個半小時才活過來。醫生說，換一般人，喝成這樣，就回不來了。書里說，俞敏洪喝了一瓶半的高度五糧液，差點喝死。

這樣的故事，放到今天可能已經過時，很多人可能都看過，人也都知道會交際很重要。但是，這個心態和道理卻沒有過時：那就是面子問題，尤其是讀書人的面子問題。

走進社會，面子是人生中的第一道障礙，無論職場還是感情上，尤其是做生意，過分愛面子，就會失去機遇。所以，把自己看得太重的人，很難做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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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面子的第一關，第二條應該就是做事的特點、方法，以及對結果的追求了吧。

電視劇《亮劍》都看過吧。你說，為什麼優秀的血性書生趙剛還是比大老粗李雲龍差一點呢？

今天，就來說說趙剛與李雲龍的一些本質不同。

趙剛，燕京大學畢業，血性才子，能文能武，抱負非凡，才來獨立團沒幾天就把最愛排擠政委的李雲龍裝進去了，讓李雲龍由衷地佩服，甚至在趙剛受命他處任職時，李雲龍不惜說出了示弱的話：「算我老李離不開你這個政委行不行？」

趙剛，純粹一介書生，也算做到了很牛的層次。

但趙剛更佩服李雲龍，他親口對李雲龍說道：「如果我是獨立團團長，會帶出來一個遵守紀律的模範團，這樣的團隊不會幹出出圈兒的事！會堅決執行上級命令！這都沒問題！可遺憾的是，這樣的團隊未必是一支強悍的部隊、一支嗷嗷叫的部隊、一支拖不垮打不爛的部隊！」

趙剛這些話絕不是謙詞，他就是沒有這個能力。

趙剛與李雲龍的差距不是智慧上，更不是學識上，甚至，他比李雲龍更有遠見和深層次的政治理想，趙剛自己把這個歸結為性格原因——「我的性格謹慎有餘，魄力不足，這種性格是有缺陷的！雖說不會惹出大禍，卻也成不了大事！」

但是，事實真的就是電視劇給出的這種台詞嗎？僅僅就是因為性格的原因？

還是先來看看他們兩個工作中的一些細節，窺一斑而知全豹！

細節一：兩人第一次見面，關於和尚魏大勇加入部隊的事。趙剛是這樣處理的：我不想利用他報恩的思想，強迫他加入，先帶他來看看我們的新氣象。

李雲龍又是如何處理的呢？他和魏大勇說了兩句話：你可以留下來了！你可以跟我李雲龍幹了！

細節二：第一次工作分歧，李雲龍安排孔捷帶領一營去萬家鎮偷襲。趙剛的觀點是：你有什麼權利擅自調動部隊，這是嚴重的違反紀律！

李雲龍的觀點是：這是順手去搞點副業，能搶來的馬匹不搶白不搶，不能讓我又當乖孩子又要自己想辦法發展隊伍！

細節三：孫德勝訓練騎兵連時對有些戰士打罵體罰。趙剛的意見：打罵體罰戰士這道口子不能開！團長都能拿你當兄弟，你為什麼不能拿戰士當兄弟？

李雲龍的意見是：打罵體罰是不對的，但照屁股上踢兩腳還是可以的。當趙剛還要堅持時，李雲龍無比煩躁地跟孫德勝說：我教你這樣和那些不聽話的戰士做思想工作——老哥求你了，老哥給你跪下行不行？聽得孫德勝一臉懵。

細節四：獨立團沒有搶到主攻任務，李雲龍對趙剛大發火：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咱獨立團撈不著肉吃，就是你他娘的這個政委在上級面前太熊！你怕什麼呀你？你咋就不敢跟旅長干一架呢？他就是欺負你老趙是知識分子！

細節五：戰士們進行一對一的實戰訓練。趙剛說：這麼練成嗎？看得我心驚肉跳，要是上級知道，非扒了我們的皮。李雲龍這麼說：上級怪罪下來我頂著！我寧可讓戰士們在訓練中受傷，也不想他們在戰場上送命。

細節六：和代表地方群眾的婦救會會長秀芹交流，李雲龍對趙剛說：老趙，你那些客套話我都能背下來了。……你們這些知識分子，太酸！其實，說點兒大白話不行嗎？然後對秀芹說：你們有什麼事兒儘管跟我說，能辦的辦，辦不到的俺變著法兒也要辦！

細節七：幫楚雲飛清理門戶，順手搬走了一個營的裝備。當趙剛覺得這樣會不會不夠朋友不夠仗義時，李雲龍舉例說：幫別人幹活就得拿工錢，幫地主家打短工向來都是一天一結，一個營的裝備就算出兵的軍費。

細節八：趙剛批評李雲龍私自外出，李雲龍很不耐煩地回答：我知道啦，以後我要是再出去，我就他娘的先跑到幾百里外的師部去找師長請假，行了吧？

我為什麼要不厭其煩地列出來這麼多細節？因為我覺得這些細節才是真正的精華，你真的讀懂了，你至少能提高一個層次！

很多文章都反覆說《亮劍》的精華是亮劍精神——「就算對手（方）是天下第一的劍客，明知不敵，也要亮出自己的寶劍。」這些大忽悠話頂多是企業主培訓員工的內容。如果獨立團都打光了，李雲龍和趙剛都壯烈犧牲了，那電視劇還怎麼演？

李雲龍自己其實就最排斥這個！比如，他訓斥張大彪：「不行，硬戰沒你這打法！你小子不能只玩愣的，得學會動腦子，別沒打著人家，把自己給擱進去了！賠本的買賣咱不幹！」後來化整為零時，他的講話是：全團幹部要放下正規軍的架子，只當我們是嘯聚山林的梁山好漢，我李雲龍只有一個原則，你們，只許佔便宜，不許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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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以上這許多細節，你會發現趙剛和李雲龍的差別主要有這樣幾點：

招納魏大勇：趙剛靠等靠自願，李雲龍靠強勢的人格魅力吸引；

偷襲萬家鎮：趙剛強調紀律，李雲龍強調利益和結果；

孫德勝體罰戰士：趙剛強調紀律，李雲龍看重結果；

搶主攻任務：趙剛等待上級分配，李雲龍要不顧一起去搶，就是和旅長干架都行；

實戰訓練：趙剛擔心戰士受傷和上級追究，李雲龍看重結果——訓練受傷無所謂，莫在戰場送命；

和群眾溝通：趙剛一本正經書生氣文縐縐，李雲龍大白話不客氣很近乎；

幫楚清理門戶：趙剛對順走裝備有點過意不去，李雲龍覺得理所當然；

李私自外出：趙剛認為違反工作紀律，李雲龍極不耐煩。

總結起來，趙剛有這麼一些特點：尊重別人決定（和氣）、遵守上級安排、一本正經、有書生氣、實誠、面子淺、紀律性極強！

而李雲龍的特點是：強勢、不拘小節、不拘紀律、懂得與人打成一片、能拿就拿絕不吃虧、堅決的目標導向！

兩人之間尤為顯眼的區別是，一個極講紀律，一個極講結果。

因此，李雲龍跑到哪，哪支部隊就能上戰鬥力，哪支部隊就嗷嗷叫，跟著他的士兵也牛哄哄有信心。用現在的話說，李雲龍就是一個能辦事、會辦事、並能把事情辦好的人。

4

如果再仔細用心閱讀李雲龍這個人，你會更加其樂無窮。就說李雲龍接手獨立團這件事吧。

獨立團打了敗仗，原團長孔捷被擼，至少面臨著三個困難：一是士氣極為低落，二是損兵折將戰鬥力大大下降，三是作為新團長如何服眾。

李雲龍腦瓜一轉，就整出了這麼五招。

第一招，伸手要。要我去打了敗仗、戰鬥力已經不行的獨立團可以，把張大彪給我。因為張大彪是非常得力的幹將，更是他的心腹，是他的人。旅長說他真會挑時間伸手。

第二招，明著占。不是降職到被服廠當了幾天廠長嗎，先佔200套新軍裝，被服廠真正負責人說：那不行，這個我做不了主。李雲龍嗆他一句：「我讓你做主了嗎？老子現在還是廠長呢！給我裝，二百件一件不能少！」到哪裡都不白乾，哪裡都不吃虧。

第三招：設法換。找誰，找負責後勤的老鄉張萬和張部長換，死磨硬泡兼耍賴。最後用了一把指揮刀換來了50箱手榴彈。作為一個團長，能像他這樣拉下臉的人還真不多，趙剛肯定做不到。

第四招：直接搶。萬家鎮的偽軍不是有槍有馬么？搶過來就是自己的了，還懶得和政委費口舌，打算直接瞞了他。

第五招：聚人心。這招最牛了，能使出這招的人，走在哪個時代都是人物。他剛來到獨立團，發現很多士兵要死死追隨孔捷。他眼珠一轉，這個孔二愣子還真有兩下啊，不行，孔捷必須留住，一是他熟門熟路有威信，可以幫著重新打開局面；二是他一旦真被撤職，擔心士兵會把不滿情緒發泄到他這兒。

於是，他在老總那央求得到同意後，輕描淡寫地和正在整理行李的孔捷說：剛才我忘了告訴你，老總任命你留下來當副團長，然後又笑著補充道：其實咱倆誰跟誰啊，什麼正的，副的，商量著來唄，要不然你當正的，我當副的也行。然後，就輕輕哼著小曲走開了。孔捷一愣之後回過神來，要砍掉自己兩根手指還掉李雲龍的人情。李雲龍趕緊抱下他說：你別呀，是我李雲龍無能，來獨體團搶了你孔大爺的飯碗，你孔捷還和我見外……然後就拿出兩個彈殼，聊起了孔捷最願意說的話題。

太精彩了！這些對話細節看完，你發現李雲龍給足了同為英雄的孔捷十足的面子、十足的台階，那話說得就是一個暖心潤肺，轉話題那也是一個達到藝術境界的無縫切換。孔捷怎麼回報的？通知警衛員拿鋼盔時，警衛員問：團長，哪個團長？孔捷回復：咱獨立團還有別的團長嗎？李雲龍，李團長！

這個水平，你服不服？

為了自己達到目的，贏得想要的結果，李雲龍懂得用盡一切辦法。

他要是活在我們這個時代，還不是一樣可以成為聲名赫赫的老闆？

5

因為要寫上一面文章《江湖生意和讀書人生意》，我和一個老闆朋友之間談了好久，他提供的一些經驗很有道理，也很有啟發：

面子問題其實就是一種角色的轉換。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可能你要因為某件事去求一個科長，這個科長可能見你啥也不是難免給你臉色，但是等有一天，你的生意做得可以了，你和這個科長的上級領導可以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他又會對你另眼相看。

所以，你生意做到每個階段，都會有一種角色的轉換，本來是你要去求他的事兒，可能過了一年、兩年，他又反過來求你了。剛進入江湖做生意的人，無論你原來是做什麼的，要接受這種觀念，長久下來，等習慣這些變化以後，也就沒有什麼心理波動啦。

另外，做生意是一場辛苦的磨鍊。你不僅要各地跑，忍受離家的寂寞，還會各種遇到不同的人，你弱小的時候，可能還有人傷害你，但是你要不停地強大。到一定的時候和一定的程度，你就是另外一種樣子了。

它就像一場穿越沙漠的旅行和成長，更像一場智慧和心力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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