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味 | 秋風起,雞頭米
我是一位倒食甘蔗主義者,正如我是一名七成飽主義者一樣,唯獨這兩點,在我的生命中真實不虛。
倒食甘蔗,是為了漸入佳境;吃七成飽,是為了留有餘地。世上一切信奉著美味之神的信徒,或許都有些許類似的小情愫。
譬如前兩日出差,一日內乘著秋風,穿越暴雨,往返蘇滬,得到了兩袋南塘芡實。
這是今年第一批芡實。
芡實和蓮蓬一樣,都是水生植物,不過,芡實和睡蓮是一個目,因此葉片平躺於水面,而不像荷花一般亭亭玉立。芡實之所以俗稱及雞頭米,是因為它的漿果和雞頭極其相似,剝開則像蓮蓬一般密密麻麻,是細小的芡實子,再用彷彿古箏義甲一般的工具剝開硬殼,才能得到我們時常見到的白白嫩嫩的雞頭米。
斜陽之下,節氣向秋日行進,人們向池塘奔跑。
在湖中堤岸之上,看著一窗之隔水波蕩漾,雲層濃烈,你心不在焉,你在等著某種消息的降臨,與其說是消息,不如說是訊號,與其說是訊號,不如說是風情。
新剝雞頭的嫩滑實在令人遐想,在明代著名段子手馮夢龍筆下,當年唐玄宗、楊貴妃、安祿山在一起喝酒,貴妃喝多了,微露雙乳,玄宗戲曰:軟溫新剝雞頭肉。而剛剛剝開的芡實是微微紫紅色,底部嫩白,手感很硬,自然也是冷的,因此,玄宗強調,是「軟」而「溫」的新剝芡實。不少研究者曾經說這裡的雞頭肉就已經是雞頭米了,那是絕然不對的,一方面,雞頭米實在太小了些,一方面純白的顏色自然也是出了偏差。這就像說杜牧的豆蔻是肉豆蔻一般是張冠李戴了,實際上應當是草豆蔻,花朵形狀大概是圓滑嫩白筍形,而尖端粉嫩紅艷。
光潔綺麗的雞頭米在剝取時,千萬不能弄破表皮,否則就影響品相,也會在烹制時使得精華外泄,不再鮮美。而雞頭米的絕配,則是桂花,煮好之後,灑上一把,即可自在悵惘。
前幾天在北京出差,風已很大,秋意已很稠,偏偏雨又在我走後才下。平生恨事,就是帝都的雨總是太少又太急了,從不細密綿軟。
當年,歐陽修在帝都做官,京中芡實季時,雞頭米價比珍珠,硬生生讓他一邊吃著一邊懷想起少年游,他說現在年紀大了,蠅營狗苟不復自由,年少時泛舟江湖,穿行於菱角荇菜,心生疲倦想結廬歸隱。他的學生著名吃貨蘇軾則也曾有類似感慨,「佳節連梅雨,餘生寄葉舟。只將菱角與雞頭。更有月明千頃、一時留。」兩晉時吳郡張氏的張翰也曾因見秋風起,思吳中菰菜、蒓羹、鱸魚膾,便返回了家鄉,別人說他裝逼,問他「你現在這麼浪,未來的聲名怎麼辦?」張翰則笑眯眯,回復說:「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
他們只願餘生之畔,不必拍遍欄杆,而能美味相隨,更有明月相伴。在他們的心目中,胃從來指向著無憂無慮,指向著山林園田,指向著理想主義,指向著生活之上。
除了吃,人生另外一個重大的哲學命題就是死。臨死時,有人想著花生米和豆乾,有人想著豆腐,有人想著餛飩,有人想著一斗米。我們也終將死亡,這一點真實不虛,而臨死時,我們會想吃什麼?
附錄:桂花糖水雞頭米食譜
首先,我們要準備一位在蘇州能夠提供最新鮮南塘雞頭米的朋友,不然接下來的一切都無從開啟。
而後,我們把雞頭米整袋放水解凍——當然,如果能搞到新鮮的,這一步可以省略。取出一小碟雞頭米,洗凈,瀝干。注意,雞頭米不能破漿,所以不能暴力搓洗,要用合掌淘米法一般輕輕洗凈,漂去浮塵。同時,燒一盅水備用。
其次,準備冰糖若干,根據個人口味而定。加入水並燒開,將雞頭米快速加入。注意,一定要快,蓋因雞頭米太容易熟,如果下慢了,容易不均勻。
再次,輕微攪拌到煮沸,從下水到關火不要超過兩分鐘,否則會破壞雞頭米的鮮美。
最後,舀出雞頭米一碗,水量始終,加入一層桂花,攪勻,食用。
雞頭米有煮粥、炒菜等多種做法,但是個人最為喜歡的還是這一道最為簡易的方子,基礎的做法有基礎的道理,清淡才能保持本味,清香才能提示秋天。
那麼,祝大家,食慾之秋,大吉大利,晚上吃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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