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去時

喜歡下雨的夏天。

下完雨，池塘里的水都滿了，青蛙躲在荷葉底下，探出頭，呱呱叫。雨後的魚好像特別餓，我們就去釣魚，一會兒的功夫能釣上十幾條，有巴掌大的鯽魚，也有紅尾巴的鯉魚。鯽魚一般都難逃下油鍋的命運，雖然刺多，但是味極鮮美。鯉魚則幸運多了，我釣到鯉魚從不吃它，而是放在魚缸里，養著，鯉魚長得好看。

春天的雨扭扭捏捏，秋天的雨陰陰鬱郁，冬天的雨簡直讓人要開口大罵了，都盼著下雪它卻不爭氣，只有夏天的雨，讓人大呼痛快。熱了半個月，院子外的黃瓜架兒都快蔫了，忽然西南風起，刮來一大片烏壓壓的雲，隱約雷聲之後，豌豆般大小的雨珠子，嘩的一聲劈頭蓋臉下來。豐年好大雨，和避雨的行人在屋檐下這麼說著，一點也不覺得被雨淋的悲慘。

一般在大雨之前會有很多的蜻蜓，我們就拿竹子編製的大掃帚去撲蜻蜓，一掃帚撲下去總能撲到一兩隻。但是這也有技巧，用力小了撲不到，用力大了就撲死了。撲到的蜻蜓，如獲至寶，趕緊跑回屋放到蚊帳里。聽說蜻蜓吃蚊子，但沒幾天蚊帳里的蜻蜓就死了，想想也是，蚊帳里哪有蚊子。蜻蜓餓死了。有時候會偷偷把蚊帳開一個縫隙，故意放蚊子進來給蜻蜓吃，半夜都給蚊子咬醒了。

夏天裡雷雨較多，老人說打雷能劈死壞人，小時候還有點害怕。按道理來說，除了欺負過同桌的女生和拿過媽媽放在抽屜里的零花錢，也沒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大概人生來都帶著原罪，所以會害怕。有一次，打雷下雨，村裡有棵一抱有餘的樹就被雷劈開了，都說這棵樹被妖怪附體了。打雷讓人討厭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打擾人們下雨時睡覺，比如停電。雷要是大了，家裡的電錶就會跳閘，看不成動畫片也玩不成魂斗羅了，鬱悶的不行。

大雨帶來清涼，而且也打斷了人們鋤禾日當午的節奏，不用頂著大太陽工作了，可以稍作休息。男人們雨天喝酒，女人們縫縫補補，我就躺在涼席上看書，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等一覺醒來，風定雨停，蛙聲一片，泥土的清香在召喚挖「節流鬼」的人了。沒下雨之前，泥土干硬就跟結了板似的，節流鬼很難破土而出，雨後泥土軟塌塌的，是捉節流鬼的好時候。

天差不多剛黑，帶上手電筒就往小樹林進發，守著樹林等節流鬼爬上來，運氣好的時候，能捉上幾十隻。村裡有收節流鬼的，一隻幾毛錢，算是不小的橫財了，自己留下一些吃，其他的都拿去換零花錢，買零食或買玻璃球，大多數都買速食麵集卡片了。我小時候喜歡在姥姥家住。姥姥家門外是一片小樹林，我在姥姥家住的時候，都會纏著姥姥去那裡找節流鬼。

節流鬼就是知了的幼蟲，用油炸好吃到咬舌頭，我比較挑剔，只吃脖子上的那塊瘦肉，總覺得那傢伙的肚子不幹凈。每次都是我把瘦肉吃了，肚子留給姥姥吃。她總是把最好吃的東西留給我，院子里的石榴熟了，門前的梨熟了，都給我留著。我讀大四那年冬天，姥姥走了，最後一面我沒見到。

昨夜又下起了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