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為我的愛人 吹響死亡的號角
「虛空一般深邃,火山一般灼熱,
這呻吟著的怪物無可滿足,歐墨尼得的乾渴也無法緩解,它手持火炬,直燒得鮮血流出。
願我們的帷幕隔開這個世界,願厭倦能夠給我們帶來安詳,我願在你深邃的雙乳間毀滅,在你的乳上找到墳墓的清涼!」
—— 被詛咒的女人,波德萊爾,1857
最近被問起愛情觀時,遇到了一個難題。渾身上下散發著粉紅色泡泡的初戀少女,帶著滿臉蜜糖般的迷糊樣兒,問我,什麼才是真的愛一個人呢?
我答不上來。我去看寫過的感情答案,卻錯愕地發現那些全都不是我自己去愛人的樣式。我去看#被文學作品影響的愛情觀#下的答案,忍不住在想,大概世界上同我一樣的人,都不太願意花費時間與這個被健康,平等,溫柔和善良包裹著的世界對話。我不喜歡這樣清醒的、理智的、愛講道理的自己。我開始懷念,有那麼些年,一年到頭都充斥著瘋狂而熱烈的迷戀。
也許,我是太習慣不斷地修補保護自己的軀殼,漸漸忘了來時的路。
命運並不曾虧待我。它曾經讓我遇到那麼一個,或者兩個,真心愛過的人。可是我不打算講自己的故事。我在想,如此痴迷於纏繞在死亡身上的愛情,到底是因為金冥刑的彆扭,還是因為年少無知的時候就讀了太多的故事。記憶總會停留在某些莫名奇妙的片段,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在某個又一次在腦海中閃回的瞬間,突然領悟它的意思。
我從來不是一個快樂的小孩。可是最喜歡的童話故事卻是《快樂王子》。第一次聽這個故事的時候,呼號的北風正將滿地的落葉噼里啪啦地拍到窗上,我期待這些葉子會想小燕子送去給窮人的那樣變成金子。屋內的小朋友在熱烈地討論快樂王子的無私奉獻,彷彿是隔著一團濃霧在聽他們說話,一切傳到耳朵里的時候,都被稀釋成了山谷中若有若無的回聲。我只想做快樂王子身邊的鳥兒,帶著最後一次飛上王子肩膀的力氣,親吻我自私的愛人。
長大一點,最喜歡的故事,變成了《夜鶯與玫瑰》。1888年,王爾德還是立於唯美主義神壇的翩翩美人,很難想像,那時的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寫出這樣凄美的童話故事。
「你要開心」,夜鶯叫道,「你要開心啊,你會得到那朵紅玫瑰的。我會在月光下把它造出來,並且用自己的心血把它染紅。我所要求的回報,只是你要做一個忠誠的情人。雖然哲學是智慧的,但是愛情比哲學更智慧;雖然權利是強大的,愛情卻比權利更強大。愛情翅膀的顏色就像火焰,身體的顏色也像火焰。愛情的嘴唇就像蜂蜜一樣甘甜,呼吸就像乳香一樣芬芳。」
夜鶯又把尖刺壓得更深一些。刺尖碰到了她的心臟。那痛苦是多麼鋒利啊,她的歌也變得那麼狂熱,她唱到了因死亡而變得更完美的愛,唱到了在墳墓中也不會死去的愛。 —— 夜鶯與玫瑰,王爾德,1888
用死亡的代價換一朵紅玫瑰,給將自己視若無物的愛人。我看過太多的人說他們蠢,他們傻,他們無知而卑微,為他們殉道式的愛情而投去鄙夷的憐憫。可我不願看這樣的靈魂,被囿於俗世紛爭的看客譏諷嘲笑。《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當中連名字都沒有的女人,我稀薄的記憶里,在真的愛過誰之前,我彷彿是羨慕她的。有沒有名字一點都不重要。命運厚待於我,讓我不至於蒼白機械地度過一生。既然愛上了永遠不會愛自己的人,哪怕是做他耳朵邊上吹過的一陣風呢。
沒有什麼不好,即使我是一粒塵埃,至少在你的世界裡存在過。
我不奢求命運帶給我一個琴瑟和鳴的逍遙伴侶。我更願意命運拿一把刻著某人名字的尖刀,在我的胸前割開一道永遠不會癒合的傷口。鮮血汨汨地往外流淌,撒到你腳下的泥土裡,開出一朵朵絕望的小花。為什麼要指責扔了紅玫瑰的少年。紅玫瑰掉在陰溝里,紅玫瑰被車輪輾過。這一切都沒有關係的呀。
愛情使人盲目,因而我不願意再用理智去喚醒所謂眼見著就要栽跟頭的那些戀人。
而我只是想在這個夜晚,把面具摘下來照照鏡子。我盯著鏡子里自己的瞳孔,卻只能看到你光芒萬丈的身軀。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