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你好,青春再見!

在我生長的那個年代,我周遭的男生朋友包括我在內,小時候都有因為調皮而挨過打。但是也許是因為本性樂天的關係。我們並沒有因為挨打而變得沉默乖僻,反而經常在第二天與朋友分享昨天的經歷。

從某種意義上說,「挨打」是一件挺「裝逼」的事,因為誰挨的最狠並且描述的最雲淡風輕,誰就能獲得周圍孩子的尊重。只是今天再回頭看這個邏輯,簡直蠢到爆炸。

而在那個時代背景下,小腦殼是神一般的存在。因為他爸爸打他的方式以及用到的器械簡直五花八門。最為人傳頌的就是他爸爸會把他倒吊在吊扇上面,然後把吊扇開到最低檔。他一手拿著皮帶,一手拿著酒站在小腦殼行進的軌跡上。

喝酒——小腦殼轉到他眼前——抽幾皮帶——小腦殼轉走——喝酒。一般這個流程持續半個小時左右,小腦殼也就被放下來了。當時我們都沒有被倒吊過,所以覺得還挺有趣。等我長大了再回想這些往事,才覺得有些太過殘忍。

其實如果不是小腦殼的話,我應該是最受尊敬的人。因為我輸給他的,只是「創意」而不是「強度」。甚至在某些時候,我挨打的「強度」要遠勝於他。只不過寸有所短尺有所長,我們也沒有太過糾結究竟誰更勝一籌,反而因為「英雄惜英雄」的互相欣賞,我們很快就成為了最好的兄弟。

小腦殼比較早熟,在小學時代他就開始抽煙。說起來我第一次抽煙,還是他給誘導的,只不過那時候的我覺得香煙實在不怎麼香,所以抽了一口我就扔掉了,等我再抽煙的時候已經是初中時代,也是另一個故事了。另外我的第一次離家出走也是跟他學的,這個我在《人生儘是唏噓》這篇文章里講過,就不再贅述了。

無憂無慮的時光總是過的特別快,一轉眼我們就一起升上了初中——這意味著,叛逆期也無可避免的到來了。

我和小腦殼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可是因為他哥哥的關係,他選擇了一條與我完全不同的道路。其實他本有自我救贖的機會,但也許因為家中「高壓政策」的教育方式,讓他的叛逆來的更加兇猛和果決。可是本性純良的他,似乎在這條道路上前行的異常辛苦。

他哥哥是學校的混子,所以很快的,他便結交起了一些如今看來完全可以稱得上「豬朋友狗」的垃圾。在那段時間裡,抽煙、喝酒、逃課等離經叛道的行為在他身上一覽無遺。只不過我很清楚,在面對欺負弱小這件事面前,他是拒絕的。而且當他阻止不了那些「豬朋狗友」的「畜生」行為時,我也能夠清晰的察覺到他內心的痛苦。

我曾經嘗試過勸解他,但我沒想到自己卻無意被捲入了那場旋渦,以至於初中那幾年的陰影讓我整個人的性格大變,一直影響我至今。唯一慶幸的是,他在這些歲月中一直庇護著我,讓我避免了很多無端的傷害。不過有些事情不是他幫我扛著我就不用經歷,只不過是經歷的時候不會更殘忍罷了。

然而在沒有那些「豬朋狗友」參與的日子裡,我們的嬉笑總是多餘哀愁。我們互相扶持,也互相「傷害」。只不過有件事,我是無意的行為,卻「傷」他最深。

有次換座位,我被換到了一個「大凶」之位。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同座的這個姑娘。換完位置以後,她的歷任同桌都過來拍拍我的肩膀,然後搖搖頭哀嘆一聲才離開。他的上任同桌則是直接激動的擁抱了我,我能感到他渾身抑制不住興奮的顫抖,而我心如死灰。

其實這個姑娘也沒啥大毛病,主要有兩個問題,不太能讓人接受。

其一、長的比較難看

其二、特別自作多情

這兩條加起來,有多麼恐怖?她的歷任同桌都被她愛慕過,而且她愛慕別人的方式,是熱情的,奔放的,自作多情的。如果不是因為造物主在創造男人的時候多給了一點點身體素質,他們很可能就要被霸王硬上弓而羞憤自盡了。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然而該來的始終會來,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她的第一步,零食攻勢:每個課間都要去小賣鋪,買點小零食。然後上課的時候趁著老師板書的時候,分享給我。如果我不從,她會主動餵食。

我因為懼怕被她餵食,所以只得在事態發展到這一步之前,接受她的饋贈。然而這樣卻導致了她認為我是歡欣著接受的。

那段時間,我每個課間都會找小腦殼傾訴苦悶,化解壓抑。他跟我出過不少主意,只不過都不怎麼靠譜。可是有一天,我們的竊竊私語引起了那個姑娘的注意。上課的時候,那個姑娘突然問我:「你們下課的時候在說什麼?」

「誰們?」我緊張問道。

「就你和XX(小腦殼)」她漫不經心的說。

我當時心裡直發虛,因為未知足以讓人恐懼,而對她的未知,甚至會讓我恐懼到發狂。「哦,就聊了聊最近有趣的事」我試圖遮掩。

「他沒有說我壞話吧?」她問。

「沒有沒有,他還經常跟我說讓我多向你學習呢,他說你非常好,又漂亮,學習又好。」我連忙解釋。

然後她笑了笑就沒再往下接了,我也終於解除了如臨大敵的狀態。可是後來的事態發展,簡直讓我不知是該仰天大笑,還是應該流下幾滴同情的淚水。

第二天,她給了我一個信封。我瞬間覺得生無可戀,因為我知道她已經開始了第二步——情書攻勢。我彷彿靈魂被抽離了一般的盯著手上的信封,腦子裡全是「我該怎麼辦」的咆哮。

「幫我給XX(小腦殼)」「我不能要」我倆同時說出口。然後她愣了,我也愣了。

「我又不是給你」「你剛才說啥?」我們再次同時開口。

那一刻我腦子飛速旋轉,瞬間明白了什麼,然後趁她開口之前我趕緊搶答道「放心!一定完成任務!」

說完我回頭望向了小腦殼的方向,他也正好朝我望來,他看到了我手上的信封,然後做了一個下壓的手勢——示意我冷靜。那一刻,我望向他的目光,用他接到信時候的話來說「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從你的眼神里,讀到的全是憐憫」

後來的日子裡,我如同行走在無間地獄——在小腦殼面前,我義憤填膺,叮囑他一定要堅守底線,保護貞操。同時我會想盡辦法解救他;而在那個姑娘面前,我口吐蓮花,將小腦殼誇到天際,同時要求她一定要精陳所至,金石為開。

我知道這條路走的十分辛苦,但是為了生存,我別無他選。

後來這件事隨著初中的一次分班在我這裡划上了句點。姑娘因為學習很好,去了最好的班。我也因為一些小聰明,留在了中上游。而小腦殼,如前文所述,他自然去到了年級末尾。

因為升學的壓力,我開始奮起讀書,而他則則是越來越頻繁的逃課。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也許因為選擇的路不一樣,我們終於開始有了分道揚鑣的徵兆。

後來我考上了高中,而他去了技校。我經常在得閑的時候去他家找他。可是那段時間,他的母親只要一見到我,就哭訴著他近段時間的恣意妄為,並央求我多多規勸他,幫他從歧路中走出來。但那個時候的我本就是自顧不暇,又何來能力拯救他於水火。每當如此,他只能拉著我摔門而去。然後我們在他家後巷的燒烤攤上留下滿地的酒瓶和煙頭,以及無盡的沉默和嘆息。

更讓我無奈的事情發生在某天的課間,我在教室門口看到了小腦殼的父親。當我走出教室狐疑的望向他父親的時候,他接下來的一番話,讓我哭笑不得——原來他父親一直認為小腦殼近幾年的反常行為與我的教唆有莫大的關係。他在談話的最後居然用極力壓抑氣憤而導致顫抖的聲音警告我不要再去找他的兒子,就彷彿只要沒有我的存在,他兒子就能夠改邪歸正一般。

我一直到今天都不理解,為什麼他們家庭教育的缺失要讓我這個無辜的外人來埋單。只不過這件事情,我從頭至尾都沒跟他說過。對於小腦殼問起我為何沒有再去過他家裡的原因,我只是隨便以忙碌的理由一帶而過。

後來的時光就如流水一般細長而湍急,我和他都被擠著飄過成年以及湧向成家立業的浪潮之中。只不過因為流水分支的不同,我們幾乎已經沒有任何碰撞。

再見到小腦殼的時候,他身邊多了一個姑娘。嚴格來說,從年齡考慮,我喊這個姑娘一聲「大姐」絕不過分。在陪他一起把姑娘送回家以後,我的疑惑和不滿徹底爆發。

我認為這麼多年以來,他做混混也好,叛逆也好,至多也就蹉跎幾年青春。只要他能夠隨著年齡的增長幡然醒悟,我相信他一定能夠穩紮穩打邁向真正屬於他的幸福生活。可是這個姑娘的出現,讓我對他的決定第一次產生極度的不滿和憤怒。

讓我意外的是,一向脾氣暴躁的他給我的回應是反常的沉默。他帶著我去了一個地方,那是一個小區的供暖機房。在那個機房裡面,巨大的鍋爐發出刺耳的轟鳴。我看到在鍋爐旁的支著一張簡易的摺疊床。他告訴我這是他現在的工作。

他說他現在過的不錯,在一家知名的供暖公司做調查員。主要的工作負責公司客戶的供暖設備監測——說的直白一點,他主要負責駐紮在機房,確保所有設備正常運轉。他還說只要他老老實實不犯錯誤,工作五年,公司就能夠給他提供足夠的無息貸款,讓他購買公司建設的商品房——成本價。

我聽完感覺有些恍惚,關於那個姑娘的疑惑,依然沒有減輕。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說,這份工作是他家人安排的。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接受他家人的饋贈。這種感覺不知道怎麼形容:感動?愧疚?其實都沒有,反而是反感——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生成的情緒。

而這個姑娘,當他第一次帶到他家人面前時,他家人擋著姑娘的面堅決反對的態度。不知為何,竟然讓他之前的反感一掃而空,從而更堅定了他要跟這個姑娘過下去的願望。

不知道是設備的轟鳴過分的聒噪,或是因為他的一番話讓我完全無法理解。我只覺得頭疼欲裂。他說完這些以後,提議出去玩遊戲機。我反問他這個機房怎麼辦。他回答,反正也不會出事,大不了被辭退。

我好言規勸了他幾句,他反而不耐煩的把我從機房推了出來。望著他桀驁的背影,我突然衍生出一種對他很陌生的感覺——或者說,我感覺我這麼多年似乎從沒了解過他。我沒有陪他去玩遊戲機,回去以後的那晚,我失眠了。

一年以後,他結婚的消息傳來,我帶著禮物去了他的婚宴。只有一桌,10個人,其中包括他最好的朋友,還有他臉色鐵青的父母。而女方的朋友,一個都沒見到。

又過了一年,他的兒子出世。我因為某些不可抗因素,差不多半年以後才帶著一些嬰兒的衣服去看望,踏進他家門的那一瞬間,我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家裡的氣氛在冰點徘徊。後來聊天里我得知,小腦殼因為一些機緣,被調到了公司的工程部。在這個部門裡,他每天的工作性質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從那時起,他開始了無盡的應酬,經常半夜三更才回家。而那個女人不僅沒有體貼的他的辛苦,反而跑到他的公司大吵大鬧,最後導致他被辭退,失去經濟來源。而那個女人則是看到毫無希望的生活,拋棄了他和他們的兒子,遠走他鄉。

說實話,我不太清楚這些事的真實性,只是小腦殼的言之鑿鑿讓我對他生出了無盡的同情,可是我作為一個外人,實在幫不上什麼忙。那天我把我錢包里所有的錢都給了他,然後因為實在忍受不了那種如「死灰」一般的家庭氣氛,匆匆逃離了那裡。

後來我因為工作關係去了外地,我們從一開始的一個月聯繫一次到後來半年一次再到一年一次。然後今天,我們已經失聯三年了。不是不聯繫,而是已經不知道對方的聯繫方式。

結尾

現在再去分析他性格的成因,我覺得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我只是終於想清楚了一件事——從我們倆「英雄惜英雄」導致了友誼的開啟,從他選擇當混子的時候,我們的友誼大門就開始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逐漸關閉。

那次機房裡的談話,我知道那是透過門縫照進來的最後一絲陽光。只不過我和他看到的,都只是漂浮在陽光中的灰塵,卻忽略了光線早已暗淡的事實。而最後的那幾次聯繫,則徹底鎖上了大門,將我們分隔在了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本可以挽救,但是年輕的我們都未曾懂得要向對方伸出援手。

寫到這裡的時候,播放器應景的響起了《安河橋》的最後一句歌詞:我知道/這個世界/每天都有太多遺憾/

所以你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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