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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二三事】福報茶壽——記我與張老的「茶壽」印章

講述者:何馬

有人說,何馬是個擁有超凡想像力的藝術家;

有人說,何馬是個特立獨行的獨行者;

他卻說:「我只是個手藝人」。

何馬出生於羅源縣碧里,擅長玉石雕刻,兼及書法、瑑刻等。長期致力於玉石材料的藝術用途研究,善於巧用玉石的形、色、質、紋對應感情色彩,以「刀觸」作筆觸開闢玉石造型的新語境。

何馬曾發表過相關文章三十餘篇,作品刊登於《雕塑》、《美術報》、榮寶齋《藝術品》、《聖保羅頁報》、《緣石開物》等國內外幾十種刊物。

何馬還曾應邀於新加坡、台灣、西安長安塔等地舉辦個展,其作品曾於澳大利亞、巴西、東南亞等國及國內專業展覽中展出,多次獲獎,其作品被中國工藝美術館及國內外收藏家收藏。

2017年6月5日,周一,這天是我的休息日,可我竟然在床上半睡半醒地賴了一上午。午飯後,找個裝印章的盒子便到了工作室。

4日,應張天福老先生的弟子林傑兄之囑,刻好一方瑪瑙印章,內容是「茶壽」。「茶壽」,意指一百零八歲。茶字的草字頭像「廿」字,即:二十之意;中間的「人」字,當做八,合起來即是「廿」與八十八的組合,恰好一百零八。合理飲茶確實有益健康,用茶壽代指一百零八歲,名副其實,意味深長。

在福州,提到茶壽,定然會聯想到一個人,我不說出名字,愛茶的人都應該知道。若提到這個名字,必然在每個人的言談中、眼神里、心底間油然而生起一種自豪感、恭敬心,這似乎是有福之州獨特而溫馨的福氣,像不濃不淡的茶香,似不陳不新的茶味......真真是說不清,道不完,一切只能意會。因為每個人都能延伸出自己對張老獨特情感,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祝福張老長壽,至少要茶壽。

我雖然常刻印章,但我早已不在意所謂的「篆刻藝術」,不執迷藝術是件輕鬆的事。殊為難得的是,林傑兄還垂注我的瑑刻,委託我做一枚「茶壽」印章。

其實「瑑刻」與篆刻的意思差不多,都有雕刻花紋及文字的意義。從字面上看,「瑑」的偏旁為玉,漢·許慎《說文解字》中提及:「瑑,圭璧上起兆琢也。」也就是說,「瑑」大多是在玉石上刻。而「篆」字是竹字頭,所以篆刻則在竹簡上。考古學家把人類歷史的第一個時代稱作「石器時代」,顯然人類使用玉石要比竹簡要早得多。因此,「瑑刻」用在刻玉石印章的方寸之間,反倒顯得名正言順。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雖然,當下已經進入電子信息時代,但我仍在琢磨古老的玉石。在堅硬的瑪瑙石上刻「茶壽」一事,也算順理成章。

篆刻界有「陰文」、「陽文」之說。其中,陰文也叫白文,字跡凹下去,印章蘸印泥鈐在紙上,顯示出來的筆畫是白色的。而陽文又稱朱文,字跡是凸起來的,鈐印的印泥用硃砂製成,印出來的字跡呈硃紅色。

對於「茶壽」這枚印章,「壽」字作陰文,即白文;「茶」字作陽文,即朱文。陰陽家認為「陰大於陽」,陰體現的物質上,陽隱形於空間。「壽」字中空,陰中有陽,那麼「茶」字則是陽中有陰。兩個字作重疊布局,陰文偏大,如背景;陽文小,如在前。陰陽各半是靜止的,動,容易失衡,故而生生不息,即是不斷調和與平衡的過程。

事實上,我在構思「茶壽」之印時,潛意識中定然和張老有過對接,並摻雜著林傑對茶的理解。雖雕琢屬技術活,但我在刻印時並沒有將其作為一件「藝術品」,更多的是個人美感經驗的自然呈現。我絕無把握能把林傑兄對恩師的一片赤誠之心在一枚印章中表達到位,所以,我只好信馬由韁地在瑪瑙印章底部琢磨出一小方塊紅白交錯的痕迹,像蟲噬、水激、風蝕的紋理罷了。印,戳記、痕迹而已。

我用手機拍張印蛻,通過微信發給林傑。正當我在組織語言,想如何將構思歸納成文字之時,林傑就回信了,等我發出信息,再看他的回信,看到的竟然是張老的訃告。那一瞬間,我似乎預感到什麼,果然「......按照張天福同志生前遺願和家屬意見,其喪後事宜一塊從簡,不送花圈,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時間是6月4日。

我竟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完成「茶壽」之作?!忽然,我記起曾經寫過的《福壽之間》一文,其中提到張老,如今看來張老確是名符其實的「福壽雙全」。

我已沒有能力再為張老做些什麼,以前是,未來也是。

「儉、清、和、靜」的大德福蔭恰如其名——「張天福」,讓我們永遠記住這個名字,福建,乃至全國茶業界內一顆不朽的璀璨之星!

/倒/敘/時/光/

回憶張老點滴生活

Part1:我與張老的最後一晤

張老,是我對林傑恩師張天福老先生的習慣稱呼。囑刻「茶壽」前,我曾和林傑兄一起去看望過張老,大約是在去年,又或許是前年。

當時,在五鳳山莊內的小居室里,林傑兄搶先入室,告知張老:「何馬來看您啦!」

隨後,我和三三及永康阿英便進了門。那時,張老由人扶著,直搖頭。林傑頗有些尷尬,又指著我稍稍提些聲調說:「您看,是何馬呀,他和他夫人來看您。」

張老轉過頭來看我一眼,掠一絲靦腆的神色,繼續搖頭,自言自語,但又像是對我說:「老了,腿不行了。」於是,我們一起將張老扶到他招待客人的座位上,移來凳子,支起兩腳,主客分座。

張老仍然講究禮節,卻不計較。民國時期的做派,善氣迎人,不分貴賤,舉止文雅,不避親疏。但此時,他已經沒有精力再親手泡茶。林傑為我們泡好茶後,麻利地將他的著作拿來,並輕輕地放在張老的腿上,原來是老人家要簽名贈書。

簽完後,張老忽然問我:「現在篆刻怎樣?」「什麼時候從北京回來?」

……

我去北京學習是在1997年下旬,距如今應該有20年了。98年回閩之後,便很少去看望張老,真的太少。

Part2:為賀張老百歲壽誕,為其刻章

記得之前還曾拜訪過張老一次,有位老兄囑咐我刻兩方印,為張老百歲壽誕,說是要用「茶界泰斗」之類的詞,我建議一方用「百歲茶人」,另一方用姓名章。印刻好後,這位老兄邀我一起去張老家,我說要先電話聯繫,但他卻說自己常去張老家送葯、求字、探望等等,我便依了他一起上門。

何馬為張老所做「百歲茶人」、「張天福」

到張老家後,按了樓下的門鈴,響了許久才開鎖。上樓後,又等一會兒門鈴,張老夫人才來開門。同時,裡屋傳出張老的嘟囔:「這是什麼時候?還來?」

此時,這位老兄有點慌,先把我推進門,變了聲調說:「何馬也來看您。」

而後,張老從裡屋健步而出,一件白襯衫套在老式白色背心外,扣上最後一粒扣子,應道:「何馬!篆刻家,我怎麼會不知道,還用你介紹?」

老兄笑嘻嘻地腆著臉連聲道歉。張老邊讓座邊正色地對老兄叨咕:「我還在午睡,衣服沒有穿好,這樣見客人不禮貌!」

……

Part3:做客張老古居,見證張老儉樸

遷居五鳳山莊之前,張老住在道山路。這地方我曾去過幾回。經過改建,成了「張天福舊居」,現在又要改名為「張天福故居」了。

從道山路北側轉入,一座陳舊的古民居,不知是清代的,還是民國的,也不記得有幾進。靠外墻處有一口井,張老便是從中汲水泡茶。廳堂的東側放置茶桌,燒水用壺是當時難得一見的台制隨手泡,還有瓷製的蓋碗,這在當時算是很時髦的了。

在張老那喝茶,因為有了張老的隨意,讓我有一種兒時家常的感覺。一老一少在天井的小天空下,品了一回,便消在肚裡去了。回想曾經,許多故事便如他倒出的茶水一般,水是古井的水,茶是天然的香,不含任何添加劑。

張老還曾帶我去他的卧室。還記得,張老卧室里的光線偏暗,陳味陣陣,墻上掛著畫,木地板多數已磨透下去。張老說太舊了,地下有老鼠,正準備鋪新的木板。這事後來由大哥啟鋒辦妥,他是木匠。張老一分不少地給了工錢。

Part4:初識張老,讓我與茶結緣

剛認識張老時,他八十五歲。那時是1995年,我對茶的興趣便緣於此時。

我不記得當時有沒有人搞什麼茶藝,但肯定的是,專門的茶館極少,有時會去一處名為「紅珊瑚茶館」的地方,說是品茶,實是文人雅集。這種雅集是閩都的傳統,民國為盛,傳承至今,雅集中談的內容與時俱進,格調皆非。

然而,文人們一起寫字作畫,總少不了以茶招待,自然要論及茶。而在茶葉界論英雄,誰都繞不過張老,因為張老本身便是絕妙的茶話題。在業內,與張老並肩開疆闢土的人都已故去N年。

據林仲安先生說,東南亞的許多地方都把張老奉為「國術祖師爺」。後來問了張老,才知道他早年在農校授過體育課,教的是武術。

還記得張老給我寫過一副字:「福建特藝壽山石雕」,本想將其送給一位經營壽山石的朋友,加上,當時,林傑兄也讓我找過幾回,但依舊未果。不過,驚喜的是,讓我找出另外一幅字:「鍥而不捨」!我竟記不起這幅字是在什麼情況下得來,其邊款是「弘揚壽山石雕藝術」。

記憶中,張老很少從個人的立場去著想,一心心繫茶葉發展。如今,張老已經仙逝,我也只能望字憶人,緬懷我與張老相識相敬的點點滴滴……祝張老一路走好!

二零一七年六月五日

何馬 記於理所

專欄顧問 / 林傑

撰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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