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刑

上周六，蔡瀾先生在北京的新書發布會，我們部門作為主辦方，早早就去布置會場了。在媒體採訪區和演講區都要放一束花，我同事就下去買花了，一會兒後同事打電話讓我下去拿花，她有別的事要去做。花店就在發布會的樓下，很近，我下去後同事給我交代了幾句，我就在那小小的花店裡等著，兩位很漂亮的小姐幫我扎花，包裝。她們做得很慢，差不多有二三十分鐘的樣子。

所以我得以有充足的時間去觀察整個過程，我在半途時就已然明白，她們並不是在打扮花，包裝花，而是正在給花行刑。

那些花都被從根部割斷，一簇簇插在放了水的玻璃瓶里，玻璃瓶又放在高高低低的架子上，約莫有二三十種花，紅白藍綠都有，看上去很好看，也很新鮮鮮艷，絲毫看不出她們被割斷時的慘狀。花束怎麼搭配是需要一位小姐一枝一枝地挑選的，她拿起一枝紅玫瑰，綠葉多了一些，擼掉了。又拿起一枝白玫瑰，最外圈的花瓣有些不新鮮了，於是又用手指快速地撕掉了。別的每種都沒有逃脫這種命運，在被割斷之後，又要遭受這樣的刑法，那位小姐很快就這般在手裡捏了一大把花了，看上去紅綠搭配，十分相宜。可是我覺得這些花在除了受到身體傷害外，又受到了心理傷害，這麼多種花，非要被堆在一起，恐怕有的花就要不可避免地和她不喜歡的花擠挨在一起了，我們人都知道，和不喜歡的人硬湊在一起是多麼痛苦的事情，想來花也不會好受多少。我要的花束因為要放在桌子上，所以花枝不能太長，要剪短，只見另一位小姐拿起剪刀，將一束花的花枝嚓嚓地幾剪刀就剪短了，真是很乾脆利落。然後就是包裝，用包裝紙一層層包裹，花被修理得如此，早就沒有力氣反抗了，所以就只能任由人擺弄了。

在花包裝的過程中，我的注意力又注意到了花店的牆角放著的乾花，有許多，看上去顏色雖然灰暗了一些，但是也有一種美感。這讓我想起古埃及的法老死了之後，人們要將他們做成木乃伊，這些乾花大概就是花中的木乃伊吧。

最終我拿到了兩束特別美的花，一手拿著一束，我竟然有些羞澀，害怕有人誤會我拿花是送給女朋友的，甚至更糟的是有人會誤會我拿著這花是為去求婚的。我腦子裡自己恐懼了一回，終究沒人問我拿花做什麼。我在乘電梯的時候，有心要湊近去欣賞一下手裡的花，閉著眼睛，用鼻子嗅嗅，竟然一點花香味都沒有，濃香清香都沒有，像是冰冷的死物一樣。我不禁覺得詫異，我手裡的花起碼有十來種，怎麼會都齊齊地喪失了香味兒呢？是她們被行刑了之後，失去了作為一朵花的資格了嗎？也從而失去了花的香味。這些我可就不知道了。鼻子聞不出來，我就睜著眼睛去看，不看還好，一看就驚訝得不行，這些花遠遠地看去，是那麼好看，那麼鮮艷，可是湊近一看，每朵花都布滿了傷口，有些被揉碎了，有淺淺的水漬，有些則花瓣的邊緣都乾枯了，像是生了鐵鏽一樣。總之沒有一朵花是像遠遠地看著的那樣完美。

原來不管人們怎麼包裝，都不能掩蓋人們對她們行刑的事實啊，可是我知道，那兩位小姐只是從犯，我才算主犯呢？但我一想，我或許也不是主犯，還有更主要的主犯呢！

2017/6/26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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