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貧民窟志願者學校當志願者是什麼體驗？

Aman的故事

「?? ???? ??????? ??, ?? ??? ?? ???? ?????????? !」（明天是我的生日，您來的話我就會特別特別高興！）

Aman 把他的小下巴抵在桌角上可憐巴巴地望著我說了這句話。可是第二天有課，我只能學著他的樣子，撅起嘴向他搖搖頭。

Aman立即就把頭埋到了自己的臂彎里，瘦瘦的脊背一抽一抽的。我心想，這小子，最會演了。他身邊圍著的幾個女孩子，都用手捂著嘴偷偷地笑他。

Aman就是最右那個小正太

他時不時地從臂彎里小心翼翼地抬起一隻眼睛偷瞄我，我就學著印度人的樣子，給他一個不置可否的搖頭晃腦，他看到了，就又埋下頭去，假裝哭得更厲害了。

這件小事，還是在去年聖誕節之前的一個周六發生的，如今回想起來還和當時場景一樣的鮮活。

Nirmal Sewa

那時，我們幾個印地語專業的學生在新德里留學，我和倩每周六都會到一所叫做Nirmal Sewa（我自己把它譯成：純真相助）的學校做志願者。Aman就是這所學校3年級的一個學生。

這所學校因為它的公益性質有一些特殊。它旨在為附近區域來自貧民窟的孩子提供基礎教育，當然也提供安全的飲食和看得過去的衣服。

學校的創始人是一位德高望重、白髯飄飄的老爺爺，他是一位虔誠而頗具威望的錫克教教徒，被尊稱為Baba Nanak Singh，學校的校長和老師則稱他為Baba ji。

初遇

結緣這所學校，是源自一個周六上午的社區漫步。

剛在新德里安頓下來，我們幾乎是一樣的煩躁不安和空虛。沒想到在社區里那座金碧輝煌的錫克教寺廟的隔壁，藏著一所小小的學校。

校門很小，門口懸掛著Baba Nanak Singh的巨幅照片，旁邊是穿著藍色校服的孩子們的照片。我們根據門口大大的「Please Donate」（請捐贈）字樣猜測到這大概是一個公益組織。興趣所趨，門口也沒有保安，我們就進去看看。

在走廊上，我們遇到了一個女人，她問我們是不是來做volunteer的，幾乎不由分說就把我們帶到了校長辦公室。

聽了校長的介紹，我對於這所學校的volunteer管理的鬆散感到驚訝，因此抱著何妨一試的心態，開始了這段志願的經歷。

結緣

我和主頁君的志願工作，開始於第二周。校長問我們想教數學還是英語，我們說英語，她就徑直把我們領到三年級B班的教室里。

一進教室，二十幾個穿著藍布衣服的小蘿蔔頭就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拖長了奶音嗲嗲地喊道「Good morning， ma』am！」

他們都是八九歲年紀，小臉黑乎乎的，用藍色的布巾扎著頭，讓人分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四十幾雙大眼睛倒是像一池池碎玻璃一樣閃閃亮亮。

校長和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女老師說了幾句就走了，女老師問了我們的名字、國籍，就笑眯眯地退到一旁去，示意我們開始上課。

我和主頁君頓時就懵了。上課？那麼，沒有課本，不用備課？如此的隨意？

老師看出了我們的為難，這才拿出一本破舊的英語課本，翻到一篇課文，讓我們隨意帶讀課文，也可以講課文內容。

我們的第一次教課就是這樣在混亂中開始，這種混亂感，無序感也貫穿了我們七個月的志願工作。

與可愛的孩子們一起

實話說，孩子們的英語水平比我們想像中的要差。不僅如此，他們所接受的英語教育體系也很混亂。

在帶讀課文的時候，我們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孩子們所做的僅僅是對於聲音的模仿，他們不熟悉發音規則，語法混亂，課文的意思更是雲里霧裡。可老師告訴我們，這是他們上周學過的課文了。

當然這些孩子，小小的身體里大多充盈著巨大的能量。他們活潑，好動，愛搗亂，隨時到想要引起我們的關注。

如果我向他們提問一個問題，那麼黑乎乎的小手總會舉起來一大片，他們會竭盡全力地把身子向前傾，嘴裡大著「ma』am！ma』am！ma』am！」即使他們甚至還沒有聽清楚我的問題是什麼。

在黑板上寫板書的時候，後排的孩子總會捧著自己的小本子跑上前來，盯著黑板一字一字認真地抄寫。有時擋著前排的孩子了，互相之間總會起一些小小的爭吵，但是互相吵著的時候，還目不轉睛地奮筆疾書著。

似乎他們最喜愛的事情就是寫作業，然後給我們來批改。從他們的作業里，我總感到自己小時那種蓬勃的創造力被釋放。他們沒有統一的作業本，沒有統一的作業格式，每個人都可以在內容枯燥的作業本上發揮自己的想像力。

他們總是競賽般的寫完作業，擠到我們的面前，把本子塞給我們看。有的孩子，比如Aman，就喜歡把每一句英語句子的意思用簡單的畫表現出來，寫到桌子，就畫一張桌子，寫到蘋果，就畫一隻蘋果，如果時間充裕，他還會給這些小圖案加上顏色。

有的孩子，比如班長Kanis，她是個一本正經的瘦瘦的女孩子，就會用極其工整的字跡寫完作業，有時也會在頁面的空白處加上一些花花朵朵，可見其細膩。

他們最開心的時候，莫過於我們給他們的作業打上一個「Very Good！」，再笑著說一句「???? ?????!」（非常好！）那時他們就會原地蹦兩下，像偷吃了蜜糖一樣竊竊地喜悅。

走出Sewa

他們的活潑快樂，就像每一個同齡的孩子一樣，可是每每走出教室，這個學校的模樣總向我提醒他們的不同。是的，他們來自印度最底層的家庭，和《貧民窟的百萬富翁》中的Jamal沒有什麼兩樣。住在城中的貧民區潮濕、陰暗、擠破的土坯房子里，也許也會在街邊的水龍頭前光著身子洗澡，用撿來的布蔽體，吃著最差的被稱為食物的東西。

也許他們和大多數印度人一樣，守著前世為自己安排好的位置，安於日復一日這樣的生活。但是學校里每一面牆上展覽的貧民窟的照片，卻總是刺痛我的眼睛，它們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時刻提醒著這些孩子們他們的出身。

我有時捧著相機對著這些相片發獃，我想，孩子們一天天長大，會不會也被這些照片刺痛呢？

不過至少此時此刻，也許本應該在街頭翻跟頭賣藝乞討的小男孩，和本該抱著自己不到周歲的小弟弟向路人討錢的小女孩，正坐在教室里聽著似懂非懂的英語，在作業本上自由自在地畫著自己的傑作。

（在志願教學的同時，我拍攝了不少的視頻。我與倩和頌兩位同學將把這段志願經歷製作成一部的小紀錄片，這篇文章以及它的後續，是我對於這段經歷的回憶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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