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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菲利克斯與米萊姆

就像鮑勃.奧斯布里克一樣,菲利克斯.費爾德曼也認為口語世界裡的行為能力很有價值——換句話說對聾人子女進行同化是天經地義的唯一目標。他剛剛生下一位聾人女兒的時候植入技術尚未問世。當他有了聾人孫輩的時候,植入技術倒是進步了,可是孩子們卻不感興趣。菲利克斯有著老派的猶太人特質,總是習慣於尋找烏雲的金邊。儘管他很愛自己的子女與孫輩,但是在他看來一連生下兩個聾人子女的經歷並沒有什麼可取之處,至於三位聾人孫輩的降生則更不是什麼好事。

菲利克斯與瑞秋.費爾德曼的小女兒艾瑟患有先天性腦癱。配備助聽器以後,她具有了足以應付語言能力培養的聲音分辨能力。正當全家人努力應付她的診斷結果的時候,兒科醫生又告訴夫妻二人,他們的大女兒米萊姆失聰了。當時是1961年,菲利克斯與瑞秋為米萊姆選擇了口語教育。當時的正統做法依然認為接受口語教育的聾人兒童不應當接觸手語。因此費爾德曼家裡也不允許使用手語。「要是米萊姆膽敢在家裡用手語,我們非得打斷她的胳膊不可。」菲利克斯說道。菲利克斯與瑞秋也參加了輔導班,學習如何在家裡鞏固強化口語課程。夫妻二人聽說聖塔莫尼卡有一位優秀的語言治療師,於是就舉家搬遷了過去。耳聾成為了全家人生活的焦點。「我們與許多聾人都有聯繫,但是他們全都會說話。」菲利克斯說。

儘管艾瑟作為一名腦癱患者而言行為能力還算不弱,但是她的人生道路依然漫長而曲折。相比之下,米萊姆雖然比妹妹更聾,但她卻是一個標準的好孩子。她每天都在學校里接受言語訓練,她特別喜歡花樣滑冰。教練獲准用三個手語動作與她交流:第一個動作表示音樂開始,第二個動作示意她加速或者減速,第三個動作表示音樂結束。「就算一個音符也聽不到,她依然能伴隨著音樂上台競技。」菲利克斯驕傲地說道。「在學校里她的成績總是全班拔尖。那麼多有聽力的孩子都比不過她。她全靠讀唇就能跟上老師講課。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殘疾人。」1975年,十五歲的米萊姆在普萊西德湖參加了世界聾人冬運會。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浸沒在將手語當做主要語言的環境里。「她很快就學會了手語。」菲利克斯回憶道,「我們根本攔不住她。」

米萊姆告訴我,「學習手語很難。我花費了很多年,因為我起步太晚了,而且心態也不好。我父母總是教訓我,『不要瞎比劃,不要瞎比劃。』但是在賽場上所有人都在使用手語,就只有我一個人不會。當時的感覺太丟人了。」菲利克斯覺得米萊姆學習手語就是辜負了自己的養育,儘管他也承認米萊姆的口語能力並未退步。米萊姆在她居住的加州小鎮開辦了一家猶太聾人活動中心。她創辦了自己的刊物,以傳統猶太節日為題組織了許多社會活動,並且成為了當地聾人群體的領袖。她的日常交流有80%要依靠手語,剩下的20%則通過口語來進行。「但是如果我從小學習手語的話,我在這兩方面的表現肯定都比現在更好。」

等到耳蝸植入技術面世的時候,菲利克斯曾經試圖讓當時二十歲出頭的米萊姆接受手術,但是米萊姆熱愛聾人文化,因此一想到這種做法就厭惡不已。「我們談過,吵過,也吼過。」菲利克斯說道。「最後是我輸了。我們都認識接受過手術的人,有些比她年齡小,有些比她年齡大。他們能聽見別人說話。他們能打電話,他們能聽廣播,他們能看電視。你怎麼就非得不願意呢?可是她和她那個前夫就是覺得做這種手術等於種族滅絕。」

米萊姆的三個孩子——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三個孩子的年齡分別是十七歲、十五歲與十三歲——全都是聾人。菲利克斯一直在敦促他們接受口語訓練。但是口語訓練要想生效必須要有足夠的強度,而聾人父母很難支持如此大強度的訓練。「米萊姆選擇了阻力最小的路線。」菲利克斯說道。「要是不讓他們用手語,他們自然就能學會說話。眼看她這麼耽誤孩子我的心都要碎了。」儘管菲利克斯與米萊姆之間可以輕鬆交流,但是菲利克斯與孫輩之間卻一句話也說不上。米萊姆的長子考上了全世界唯一一家正統派猶太教聾人經學院,主修希伯來語與意第緒語。米萊姆說,「我整天都要盯著別人的嘴唇使勁看。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這麼遭罪。我的孩子都很快樂。他們懂得如何拼寫,而且自從八個月大的時候就開始使用手語了。他們能夠告訴我自己的感受與需求。」他們在學校里有沒有有聽力的朋友呢?我問道。「我女兒剛上學的時候全學校就只有她一個聾人學生。你猜怎麼著?她開始教授其他有聽力的孩子學手語。如今他們當中的有些人依然是她最好的朋友。」

如今的菲利克斯依舊心急火燎地想讓自己的孫輩接受植入。米萊姆說道:「只要是全家人聚會的時候我們肯定會談到這個問題,而且一說起來就沒完。」菲利克斯為每一個孫輩都預備下了一百萬美金,只要他們願意接受手術就能拿到手。他對我說,「我覺得我的做法搞反了。如果他們不接受手術,我就要從他們每人手裡搶過來一百萬美金拿去送人。」他故意壓低聲音,特別響亮地對我耳語道:「說一千道一萬,她就是見不得我開心。」這時米萊姆也對我開口了。「我從來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聾人,也從來沒有指望過自己的孩子是聾人。現在我的確有了三個聾人孩子,而且我非常幸福,因為我們屬於同一個世界,他們也理解我的經歷。不過如果我生下了有聽力的孩子,我的父母肯定會更喜歡我。」話說至此父女二人忍不住一起大笑起來。菲利克斯對我說,「我們家的情況就是這樣。我覺得你的書可以叫做《老爹最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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