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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者張茫

和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交流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或者說,和智商高於自己不止一個層級的人交流,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

我說不清楚,雖然就在半個小時之前,我才和某個智商接近300的人坐在一起,但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根本沒有反應時間。現在回想起來只好用一個爛俗的比喻來形容:像做夢一樣。

今天是四月十五日,大晴天。因為下班早,我回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不過下午三點,遠遠的,看見樓門口的石凳上坐著一個人,旁邊放著一隻帆布旅行包。

走近了才發現這人有些眼熟:短頭髮,鬍子颳得只有點清茬,收拾的整潔得體。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新生兒一樣閃閃發亮,對視的時候,甚至可以看到瞳子里透出犀利的光彩,似乎能看穿一切,讓我覺得有點眼暈。

「大劉,你好。」這個頗有些熟悉的陌生人開了口。「我叫張茫。你應該還記得我。我想,請你吃頓飯。」

我這才想起來,這個叫張茫的男人,之前的身份,是一個拾荒者。老實說在他自我介紹之前,我並不知道他叫什麼。不過我倒是真的認識他。

這話題講起來就有點長了:我家所住的樓頂上有個烤肉爐子,鄰居們經常自發的聚集於此烤肉聊天。時間久了,垃圾就成是個問題:有自覺的吃喝完會把垃圾打包帶走,但經常也有不那麼自覺的,曾經因為這事好像還打過架,後來物業往樓頂的一個角落裡放了個巨大的鐵皮桶子,隔三差五派人來打掃一下,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除了物業派來的衛生清潔員,自然還會有一些撿垃圾的,不過我更願意叫他們拾荒者。不過因為樓層太高,並且其實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隱秘的垃圾桶。所以光臨這裡的拾荒者沒有多少:準確的說,我就只有張茫一個。

第一次見到張茫的時候是在大半年前了。我和鄰居老韓正準備上樓烤肉,見到一個背影壯碩的男子正在垃圾桶里翻找著什麼,在我的記憶里,之前並沒有見過誰來這裡撿垃圾。只是偶爾會有一些喝高了把手機手錶錢包當垃圾扔掉的鄰居上來翻找。

老韓是熱心人,過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兄弟,啥東西不見了?」

那人轉過身搖了搖頭,這時候我們看到了他的臉:一張陌生的面孔,洗的挺乾淨,刮成青色的胡茬,剃著那種三毫米的圓寸,眉似刀鋒,明明一張精明幹練的臉,卻配著一雙極不相符的眼睛:該怎麼形容呢。。。。污濁?混沌?就彷彿是把一個智力障礙者的雙眼已到了他的臉上。顯得有些突兀。

「你不住這棟樓?」

那人還是搖頭,他沉默了許久,舉起右手的袋子給我們看:裡面裝著七八個空啤酒瓶,三個易拉罐和一些根本沒喝就一起被丟棄的盒裝酸奶。

「哦,知道了。」老韓明白了「餓嗎?我們帶的饢富裕,拿一個去吃?」

那人還是搖頭,不過嘴角翹了起來,吃力的露出微笑的姿勢。非常費勁的說了兩個字:「謝謝。」

我拉了下老韓的袖子,忙活我們自己的事去了。其實無論是誰,大概也都是需要一些尊嚴的,這也是我不喜歡叫他們「撿垃圾的」而更喜歡稱他們「拾荒者」的原因之一。在我看來一個能把自己收拾的如此乾淨得體的人,能淪落到如此地步,必定有什麼非常緊迫的原因。

這樣的人,我選擇尊重他。

後來,我們就經常能見到張茫的身影,說實話樓頂上這個垃圾桶的「含金量」遠遠高於其他地方,一來知道的人少,二來這裡裝的除了少數吃不完的食物,大部分都是酒瓶和易拉罐,而酒瓶又以啤酒尾多,基本上每次上來都能帶走二三十個啤酒瓶和一大堆易拉罐。甚至部分根本就沒有動過的各色飲料零食----當然,張茫表現的極為規矩,他只拿垃圾桶里的,因為在垃圾桶里才意味著放棄擁有權。而這一點更讓我和老韓刮目相看。

自那以後,老韓和鄰居們都打了招呼,但凡有別的人來撿垃圾,最好是趕走。你別說,老韓在鄰裡間的威望還真厲害,大夥一口答應了,於是這樓頂的垃圾桶就成了張茫的專屬。這事兒我和老韓也討論過,他是這麼回答我的:「我從沒有見過收拾的如此整潔得體的拾荒者,而且他每次見面都會對我微笑致意。這個人絕不是普通的拾荒者那麼簡單。」

「但是你看他的眼睛。」我提出質疑。

「這也是我不明白的一點,總覺得那雙眼睛根本不是他的。」

。。。。。。

「吃飯?」我有點吃驚,一個拾荒者,點頭之交,要請我吃飯?

「對,吃飯,聊天。」他點點頭,態度溫和而堅定,卻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嚴。

「好吧。」我想了想,點點頭,右手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雖說他是請我,但以經濟狀況而言,還是我付錢比較好。

「我付錢。」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這裡我不熟,你選地方。」

恭敬不如從命。

對街就是美食城,各種小館子多不勝數,我們選了家有雅座的川菜館,點了菜之後坐進二樓的雅間。

「我給你講個故事。」我倆一落座,他就迫不及待的說起來。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的能力可以遺傳。」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可控遺傳。」

「我想想。」我看著他嚴肅的表情,應該不是來給我講冷笑話的。但這種聊天方式又真的不像是在說正經話題。但是看著他銳利如刀鋒一般的目光,曾經的疑問又湧上心頭,讓我不得不聽他說下去。

「我就是這種人。」他似乎很著急,並不想給我時間提問題「我至今也搞不清楚這種能力的遺傳方式。只知道是我媽媽遺傳給了我,而我可以遺傳給我兒子。」

「....」我有點懵,一時半會不知道說什麼好。

「聽我說就好。這種能力很奇怪,它是一份特定的,不能改變多少的能力,包括智商,壽命,健康程度,患病幾率,這些是我母親告訴我的。」

「一開始我也不信,直到她臨死之前把所有能力傳給了我。」

「你怎麼知道是傳給了你?」我問。

「那是一種特殊的感覺,當你接受能力的時候自然就會感覺到。」

「又怎麼知道是全部呢?」

「沒辦法知道,但是我母親說,能力只能傳給唯一的那個人,但是可以選擇傳多少。也就是說,我母親只能傳給我,而我只能傳給我兒子。但是可以選擇傳全部還是保留一部分。」

「聽起來好像不錯啊。」

「大概是吧。」張茫不知可否「在我印象里,母親是極其聰明的,但身體卻非常差。基本上每年都會住院,而往往查不出原因。在我十七歲的時候,她住了最長的一次院,整整一年。那最後的那一個月里,她跟我談起了這件事,而我當時只是一個因為高考模擬只能考300分而哭鼻子的男孩。」

破綻太多,我想。但我還是坐著聽下去,畢竟下個月就要交稿子了而我一點素材都沒有。

「後來媽媽去世了,就在高考前。因為死亡,她的所有的能力都遺傳給我----除了壽命,因為那已經用完 了。而我的成績,在一夜之間從300變成了650。」

「那不是鐵定狀元了?」

「我沒參加高考」張茫搖了搖頭「長年累月的住院花光了家裡的繼續,媽媽去世以後爸爸就跑了,只剩我一個人。考上大學也交不起學費。我拿著撫恤金買了台電腦,裝了網路。開始掙錢養活自己。」

「靠做什麼?」我有些好奇,要知道這個男人看起來也有四十歲了,推算過去他那會不會有什麼網路主播,連網路文學都不普及,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能靠上網賺錢簡直匪夷所思。

「我寫了個程序」張茫看著我的臉笑了,大概是又猜穿了我心思。「讓銀行系統把那些ATM里儲存的錢算到一個莫須有的賬戶上,吃利息。」

這點子不錯!我頓時來了興趣,要知道長年累月的腦洞大開讓我經常想不出什麼有意思的素材。我想那會兒我的眼睛肯定也放出了光,從張茫的表情看得出來,他顯然覺察到了我的變化。

「我知道難以置信。但是當你的智商達到280的時候,世界就是另一個樣子了。對我來說,賺點兒錢和張嘴吃飯的區別並不大。」

「天哪,快說說智商280是什麼概念?」我深吸一口氣,如果是真的話,看著眼前比大概要比霍金還聰明。

「非常累」張茫說「頭疼,永久性的疲倦。舉個例子:用一個電源給兩個CPU供電,而且不能中斷。」

「所以智商高反而是種拖累?」

「我不知道,我可以極快的處理普通問題,比如如何賺一個億。」張茫笑著說「但是我卻從來不敢盡全力思考,我怕會能量枯竭而死。」

「體會不了,那後來呢?」

「後來我註冊了家公司,叫冷核。」

「噗嗤」我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兄弟,我曾經還覺得我是地球球長呢。冷核市值上千億,而它的創始人居然和我坐在小飯館裡吹牛逼?再說了,你不是靠些程序黑了點銀行的錢么,怎麼公司是做新新材料的?」

「奇怪嗎?」他看著我,像看著一個孩子;或者說,像看著一個白痴。「我說過,智商到達我這種程度,世界早就不一樣了,無論是做什麼,都很容易掌握核心。而做材料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我自己。」

「你是說?」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是,看來你也是個聰明人。」張茫笑著點頭「我母親的經驗是,從人體自身根本無法解決大腦消耗能量過快的問題。這也是她屢屢住院的原因:一是因為高速運轉的大腦消耗了太多機能。二是拿自己做實驗,尋找解決的辦法。可惜她失敗了。」

「我猜你也沒有成功。」我看著他,「不然我可沒機會和你這個級別的人對話。」

「大概是吧。」他看著我「受限於其他材料和技術的發展,孤立的某項技術根本無法獲得長足進步,不過我還沒有拿自己進行過實驗。因為到現在技術人員甚至連理論上的可能性都無法提出。而這個時候,我兒子出生了。」

「不錯啊,算是件喜事。」

「或許是的。」張茫笑了笑「出生之後的腦部檢查顯示,我兒子中樞神經系統發育永久性停滯,簡而言之,就是低能兒。」

「你不是可以可以。。那啥?」我又指了指腦袋。

「是的,我試著傳給他智商,第一次我希望能保留繼續維持公司運營的智商,其餘的傳給他。結果沒有絲毫作用。」

「等等」我打斷他,「我有問題,第一,你怎麼知道傳給他多少?第二,傳的細節難道就是靠腦子想?」

「沒錯,就是靠腦子想,並且並不能量化傳了多少,只能期許一個願望值,比如智力正常,或者變成一個聰明人,再比如能考上清華之類的。」張茫繼續說「有些東西並不能解釋清楚,對所謂科學了解的越多反而越覺得世界背後有某種冥冥的力量在控制一切。對於難以解釋的能力,運用是最好的辦法,總去求解才是蠢。」

「那麼後來呢?」

「我不太明白,按理說就算是智商為0,如果能100%接收的話,也應該有100左右的智商,也應該是個正常人。但我兒子的表現幾乎沒有任何改變。所以我就試了第二次。」

「第二次你怎麼許願的?」期許值這個詞語我不太能接收,太過虛幻。

「我冒險賭了一次:哪怕傾盡全部智商,也要讓兒子變成正常人。」

「聽著有點玄,然後呢?」

「然後啊,你不就見到之前那個我了么?」

「哦哦哦!」我恍然大悟,那個眼神混沌的張茫原來是這麼來的。「我想起來了,那時候的你,幾乎不說話。只靠點頭搖頭回答問題。」

「因為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嘛」張茫有些感慨「你想想看,一大群聰明人環繞著你,每天勾心鬥角算計你,突然有一天你變成一個傻子,會怎麼樣?」

「被掃地出門。」

「對。一個白痴,就算曾經創造了許多神話,一旦失去能力,瞬間就會被拋棄。」

「可是你現在的樣子。。」我看著張茫,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實在不可能是一個無法思考的人所擁有的。

「當然不是。」張茫喝了口茶水繼續說起來「我想我的智力大概都回來了。」

「不是給兒子了?」

「曾經。現在似乎全都回來了。那麼只可能有一種情況」張茫看著我,臉上有一絲表情閃過去,現在想起來,有一點悲傷,但又有一絲喜悅,很難看出到底是什麼樣,無法用語言表達清楚。「我兒子死了。」

「能量衰竭?」

「是,我是十七歲得到母親的智商,雖然自己並不聰明,但已經擁有自我控制和調節的能力。而不到一歲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做到。」

「所以,智商又返還到你這裡了?」

「我想是的。所以要感謝他幫我證實了兩點:第一,母親說的對,當唯一的那個人死去,能力就會返回遺傳者身上。第二,過高的能力會要人命,類似於一個普通電源給2個CPU供電,遲早會燒掉。」

「感謝?那是你兒子,你就不覺得傷心?」

「會吧,但是從性價比的角度,呃。。」張茫停頓了一下,我猜他大概是因為想不出合適的詞語「暫且這麼稱呼吧,一個智力完全停滯的孩子能幫我搞清楚這兩點問題,確實是物超所值的。也許我這麼說你從情感上無法接受,但我還是要重申一次:智商高到一定程度,世界在我眼裡和普通人眼裡是不一樣的,包括所謂的親情和倫理道德。」

「那麼你幹嘛要找我說這些?」我突然覺得有點排斥,不光是他說的話,更是因為他的想法。「難道和我說話不是性價比超低的一件事么?」

「可以這麼說」張茫顯然有所準備,因為他似乎一點也沒有對我態度的轉變感到吃驚。「要不是因為你的接受能力和我身體的表達能力制約,這些信息大概在一分鐘內就能傳達完。你知道我母親並沒有把壽命遺傳給我,而我也不確定自己還能活多久,所以時間對我來說異常寶貴。」

「我今天來找你是報恩的,按照普通人的說法,生命是無價的,不過我按照經濟收益給自己算了個價格。」張茫突然壓低了聲音,「大概是這樣,你看看。」

他打開背包,遞過來一張紙片,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字:少量的數字及公式,附帶大量的文字說明,看得我眼花繚亂。

「直接看右下角也行。大概每一天值600萬。」張茫伸出手指給我看,接著又湊近我小聲說:「你和老韓幫我延續了生命,也給了我支撐著活下去的勇氣。所以我決定報答你們,紙條背後有一個地址,那套房子的主人正在出售,而你手裡的錢剛好買下來。」

我翻過紙條,上面所寫的是某一線城市的高檔小區,買下來至少得也要七位數。我搖搖頭:「我沒錢。」

「有的。」張茫微笑著,眼神中漏出狡黠的光。「我要走了,去做更有意思的事。」

說完這些話,張茫拎起背包,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忘記了後來我是怎樣回到家的。那會我滿腦子都是張茫的故事,想著這題材其實還可以,加工一下或許能賣出去。

這時候電話響了,是順風的快遞員小張,叫我到樓下取快遞。

「平時不是都送上來的么。」

「是啊,但是這次不行啊,太重了,120公斤,哥你買了什麼啊?」

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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