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愛情殺死你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怖，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1

夜已深。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得月樓籠罩在一片溫柔的月色中，像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月光如水傾瀉在地上，陳露靜靜地站在月光里，一絲不掛的她卻像一尊聖潔的女神，美得令人窒息。

她揚起手，將頭上的簪子拔掉，一頭烏黑的長捲髮如瀑布一樣灑在她的肩上，直到後腰，勾勒出性感完美的曲線。

她輕輕地晃了一下頭，長發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像跳舞的精靈。

王長水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里，安靜地看著她，喉頭髮緊，說不出一句話。

她慢慢地向他走來，低下頭輕輕吻了吻他的眉。那兩道濃眉是她最愛的地方，怎麼也看不夠。

潔白的月光下，她的眼睛好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臉頰因為紅酒而泛出醉人的酡紅，兩片花瓣一樣的嘴唇紅灧灧的。王長水強按捺住心裡的激動，一動不動。

她雖一絲不掛，卻顯得那麼聖潔那麼美，沒有一點色情的感覺，就好像從天上走下來的月光女神一般。

今晚的她，跟平時不太一樣，端莊沉靜，沒了平日里的嬌俏活潑，好像在完成什麼重大的使命一樣，讓他看不透。這個傻丫頭，她在想什麼？

她用雙手捧住他的臉，吻住他的唇。柔軟滑膩的舌頭像蛇一樣鑽到他的嘴巴里，找到了他的舌頭，糾纏在一起。

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將她抱起來，兩人倒在床上，像兩條蛇在跳著最激情最纏綿的舞蹈。

天地萬物都不存在了，他的眼裡只有她，她在他身下忘情地舞出最動人的篇章。

她的十指死死地掐住他的後腰，細密的銀牙在他的肩膀上咬出一排淺淺的牙印，疼痛中他反而更加用力，只聽她在自己耳邊忘情又克制的呻吟，那麼勾魂奪魄，那麼動人心弦！

她要用盡她的萬種風情，讓他永遠也忘不了她，讓他跟以後跟再美的女人在一起都覺得索然無味。

她知道，這段情像毒藥，她卻像個瀕死的人一樣，貪婪地喝著這碗毒藥，越喝越渴。

她知道，已婚的男人不能碰，因為他們背後站著一個拿著火把的女人，她一不留神就會葬身火海。

可是，三年了，這個男人在她心裡的分量卻越來越重，重得再也提不起放不下。一天又一天，她越來越深地淪陷在他的溫柔里、他的霸道里，無法自拔。

終於，他平靜下來。

「哥，我們斷了吧。」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前，聲音悶悶的。

王長水感到胸前涼涼的，心裡咯噔一下，正在撫弄她長發的手停下來，坐直了身子，雙手捧起她的臉，「為什麼？她找你了？」

月光下，王長水從她寧靜深邃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她巴掌大的小臉像細膩的玉瓷一樣盈潤柔滑，兩頰上卻是亮晶晶的淚。王長水看得心痛，彷彿胸腔里有根細細的線，被人緩緩地卻狠狠地扯著。

她不說話，只是低低的抽泣。

那樣壓抑的抽泣讓王長水的心裡生生地疼，他又開始吻她，吻她臉上的淚，吻她優美的脖頸，吻她小巧的耳垂，邊吻邊在她耳邊低語：「寶貝兒，不許瞎想，不許胡說，交給我處理，有我呢！」

2

天寒地凍，萬物蕭瑟，遠處的山光禿禿的。沒有了蒼翠的覆蓋，山脈也失去了靈氣，讓人看著只覺得絕望。

我一直喜歡冬天，特別是北方的冬天。那麼乾脆凜冽的冷，冷到人的骨子裡，冷得讓人無比地清醒。不帶一點含糊，就像我純粹的性子。

媽媽一直說我太剛烈，該收一收鋒芒，斂一斂性子，不然男人吃不消，也會毀了自己。

媽媽性格剛烈，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當年跟爸爸的婚姻也是以兩敗俱傷收場。她害怕我步她的老路，可是，女兒隨媽，媽媽難道不知道，如果能收能斂，我還是劉寒玉嗎？

室內溫暖如春，屋角的發財樹葉子碧綠碧綠的，彷彿季節與它無關，根本不知人間的冷暖。

我只穿了一襲絲綢長袍站在窗前，目光迷茫地向遠方望去，一隻烏鴉從蕭條的枝頭掠去，像是往來於人間與地獄的使者。他，今晚照舊不會回來吧？

閨女在樓下書房裡做作業，兒子在玩具房裡跟保姆玩，一切都是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模樣，只是，我的心裡卻像冰窖一樣。

沒有愛的家就是個冰窖吧，讓人生不如死，讓我恍如又置身幼時那墳墓一般的家中。

突然，我想起了什麼，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疊照片，一張張看過去。

誰說沒有愛，這滿滿的都是柔情蜜意啊！他只是跟我沒有愛了！

激情的擁吻、甜蜜的浪笑，我越看越來氣，胸腔里升起了一團怒火，好像馬上就要將我的肺炸掉。

照片里的這個男人，就是我二十年前不顧媽媽的反對辭掉工作義無反顧地跟他浪跡天涯的那個男人嗎？

媽媽說太愛折騰的男人不可靠，女人還是找個踏踏實實的男人，過安安穩穩的日子才幸福。我卻對他死心塌地，「是好是歹，都是我的命，我跟定了他！」因為我要離開這個冷冰冰的家，因為我要轟轟烈烈的愛情。

呵，呵，呵！這個男人就是我無怨無悔託付終身的良人嗎？我禁不住連聲冷笑，可是，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我這個人前光鮮亮麗的董事長太太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吧？

成功的男人就連出軌好像都成了風流佳話，他和她公然出雙入對，別人親切地喊她二嫂，沒有一個人會在意我這個糟糠之妻的感受。這個世界是屬於成功者的，不屬於我，我，只是一個棄婦。

王長水，你摟著她溫存纏綿的時候，心裡可曾有一點點對我的愧疚？哪怕只是一點點？

我咬著牙將照片一張張撕掉，撕成一片片的碎片。

我將他倆的合影從中間撕開，再將她的臉一點點撕開，我再也不想看見她那狐媚妖艷的笑臉，彷彿在那裡跟我示威。

可是，手裡這張臉撕開了，腦海里那張臉卻無論如何也撕不開，她一直站在那裡沖我得意地笑。我再也受不了了，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二十年前的一幕幕，就如同電影一樣在我腦海里回放，我的青春、我的愛情、我的人生、我的一切，全是跟這個男人綁在一起的啊！沒有了他，我怎麼能活得下去？

二十六度的室內溫暖如春，我卻周身發冷，如同置身冰窖。

3

「劉寒玉，我愛你，你辭掉工作，跟我走！」23歲的他風塵僕僕地站在我的辦公室里，斬釘截鐵地對我說。那是我聽過最甜蜜的情話。

「劉寒玉，我昨天晚上給你寫的紙條，你看見了嗎？你到底喜不喜歡我，給我個話兒！」17歲的他一臉倔強，將我堵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不依不饒地看著我。這個無法無天的壞小子，在我心裡卻像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寒玉，這些年，跟著我四處流浪，居無定所，讓你受苦了！早晚我會發達的！相信我，這輩子，我定不負你！」28歲的他將我緊緊地摟進懷裡，在我耳邊溫柔堅定地說。寒風怒號，沒有暖氣的地下室冷得像冰窖，我倆緊緊依偎在一起，像兩隻抱團取暖的小鼴鼠。那是我聽過最永恆的誓言，那些艱苦的歲月卻是我一生甜蜜的回憶，我記憶中寶貴的心靈花園。

「寒玉，我在北京。這已經是我跑過的第8個城市了，這兩年一直不順。今天特別想你，我又想起咱們的高中時代，多麼無憂無慮的時光啊！你可不能忘了我啊，我可是心裡一直都惦記著你呢！北京真好，我一定要在這裡紮下根，你願意跟我一起在這裡紮根嗎？」21歲的他從遙遠的北京寄來信，字裡行間情意綿綿，我拿著手電筒在大學宿舍的被窩裡一遍遍地看。

「寒玉，親愛的老婆，你知道嗎？我今天拿到了一筆大單子，我們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老婆，你以後不用再省吃儉用了，跟著我享福吧！」31歲的他拿著合同書，歡天喜地地跳，像個最開心的小孩子一樣。我仰頭看著他，這個男人我果然沒看錯，他是我的英雄！

越想越多，那些最甜蜜最寶貴的回憶現在卻像最鋒利的尖刀一下下割在我的心上，讓我痛得無法呼吸。王長水，這些，難道你都忘了嗎？

愛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看看這富麗堂皇的豪宅，卻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我不由得尖聲冷笑，我情願沒有那樣刻骨銘心的回憶，我情願做個平庸的小公務員，守著一個平庸的男人，過一輩子平庸幸福的日子！

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我的身後。「你怎麼又哭了？」那種不耐煩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地刺耳。

「你煩了？那你別回來呀，反正有人會笑給你看！」我像石雕一樣一動不動，心裡的怨氣化作利劍，像他戳去。

「你又來了！我對你怎麼樣，對你家裡人怎麼樣？這別墅，還有你媽住的大房子，你弟弟開的跑車，多少人羨慕你的生活，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他志得意滿趾高氣揚，語氣冷得像冰，帶著居高臨下的倨傲。

「哼！那我還得對你感恩戴德了？」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難道他都忘了我是怎樣跟他度過那些艱苦歲月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去打聽打聽，像我這樣身份地位的男人，哪個在外面沒有女人？活到這份兒上，我也沒別的想法了，就想要點兒情感慰藉，這難道很過分嗎？」他好像聽到了我沒有說出口的話，「你放心，我永遠不會不要你，董事長太太永遠姓劉！」

「如果沒有愛，要這個頭銜有意義嗎？」我冷冷地說，他應該明白我劉寒玉是什麼樣的女人，「跟她斷掉，不然，我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我冷靜地像說完全不相干的人的事情。

「別鬧了！你有完沒完？這樣折騰不嫌累嗎？我警告你啊，安安生生地當好你的董事長太太就行了！」他轉身離去，身後留下「砰」的關門聲，久久在我的耳邊回蕩。我又回到兒時那個父親摔門而去的夜晚，回到那個像墳墓一樣的家。

我抓住一把發財樹的葉子，揉得稀巴爛。好吧，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大不了，魚死網破玉石俱焚，我劉寒玉從來就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女人！

4

王長水寬敞豪華的董事長辦公室里，他跟她打情罵俏，她坐在他懷裡一連串地嬌笑。我推門進去，像一陣風一樣來到他們跟前，出其不意地從懷裡拿出菜刀，照他們臉上就砍過去。我眼前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到她尖聲慘叫。。。。。。

我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原來，又是一場噩夢。

記不清做過多少次這樣的噩夢了。一年多來，我不是從噩夢中大汗淋漓地驚醒，就是翻來覆去徹夜難眠。每個黑暗無邊的夜晚就像張著血盆大口的毒蛇，要將我吞噬。

一年多了，我過的就是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啊！王長水和那個小騷貨鬼混的時候可曾想過？

我翻身下床，來到衛生間，將水龍頭打開。溫熱的水流澆在我的身上，像有情人的手一樣溫柔。

有情人？我不禁冷笑，我竟然還在幻想他的真情？我這個傻女人，活該被欺騙被背叛被侮辱被傷害！

我緩緩躺下來，讓溫熱的水將我包圍住，我僵硬緊繃的身體一點點鬆弛下來。鏡子里，淚水無聲地流過我蒼白鬆弛的臉頰，就像兩條蜿蜒的小河流經乾涸的土地。

這個蒼老憔悴的女人是我嗎？那個在他懷裡明艷嬌羞如雨後牡丹的女人哪裡去了？

我如詩如歌的青春就這樣溜走了？我刻骨銘心的愛情也這樣死去了？我怎麼感覺這一生都走完了？就像那曾經最嬌艷的花朵，沒有了園丁的殷勤灌溉，驀地枯萎了。

我為他付出了全部生命，他卻對我棄如敝屐！這就是我曾經視作天一樣大的男人嗎？

可是，他們卻正春光明媚晴方好呢吧？他的第二春才剛剛開始呢吧？

此刻，他們在幹嘛？在激戰？還是已經共枕黃粱美夢了？

一念至此，怒火又在我的心裡升騰起來，彷彿即刻就要將我的肺炸裂，我騰地從浴缸里站起來，水帶落了一地。

豪華寬敞的房間卻像一座冰冷的墳墓，我像個殭屍一樣站在這墳墓里，兒時父親決絕離去的背影又浮現在眼前。

從那以後，我再沒看見過一次母親的笑臉，她像個活死人一樣走到今天，那個家成了母親、弟弟和我三個人的墳墓。那天晚上，我在被窩裡偷偷地發誓絕不要像母親那樣生不如死地過一輩子。

窗外，樹影劇烈地搖晃，陰沉沉的天空黑漆漆的，好像要下雪了。

夢終究不會只是一個夢！

5

「哥，你怎麼這麼好？我愛你，愛死你了！」

「嗯，嗯，哥也愛死妹妹了!」

他在他的身上拚命地動作，她在她的身下瘋狂地浪叫，淫聲浪語衝擊著我的耳膜，刺激著我的心臟，這一對下賤的狗男女，可還知道世上有廉恥二字？可還記得我的存在？

我藏在厚厚的落地窗帘後面，將二人的醜態盡收眼底。我的心臟劇烈地狂跳，跳得好像要蹦出我的身體，好像全世界都能聽得到。我死死地攥著手裡的鐵棍，直攥到手心出汗。

是時候了，你們的報應該來了，我一遍遍地在心裡說。我聞到一股腥味兒，原來是自己將自己的下嘴唇咬出了血。

姦夫淫婦，你們欠我的，今天我要全部拿回來。你們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們好過，今天咱們就拼個魚死網破，我才不會像媽媽那樣窩囊一輩子！

我猛地從窗帘後躥出來，掄起手裡的鐵棍朝他們的身上狠狠地砸去，霎時，他就癱軟了下去，連哼都沒哼一聲。

我再掄，我再砸，只是一瞬間，剛剛還在纏綿銷魂的狗男女就變成了兩灘爛泥！連叫都沒來得及叫！

我死死得盯著這兩灘爛泥看了足足十分鐘，只看見那個騷貨大睜著一雙勾魂眼，嘴巴張成了圓形！哈哈哈，這雙勾魂眼以後再也沒法兒去勾引男人了！

哐當一聲，我將沾滿狗男女鮮血的鐵棍扔在了地上。

我環顧四周，這個豪華的總統套房就是他們的淫窩吧？他們不知在這兒苟合了多少回？今天終於被我給滅了！

我突然想起水滸傳裡面武松血濺鴛鴦樓後在牆壁上寫下血書，「殺人者，打虎武松也！」真他媽的想在牆上也寫下「殺人者，劉寒玉」！哈哈哈！我劉寒玉今天終於報仇雪恥了！

可是，為何我的心裡卻是無邊的空虛？剛剛還血脈噴張的我此刻卻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我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床邊，一點點將這個男人拖下來，眼裡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長水，長水，你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你卻未料葬身在自己奮鬥一生的得月樓里，你打拚了一輩子，終究還是一場鏡花水月。

可是，你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我將他摟到懷裡，輕輕地撫摸著他濃密的頭髮、他英挺的眉毛、他瘦削的臉頰、他厚實的嘴唇，這個我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終於完完全全地屬於我了！

「長水，長水，你可回來了！你呀，怎麼這麼貪玩，都玩得不知道回家了！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哇！長水，你再也不會離開我了，對不對？你一直都愛我，就像我愛你那樣，對不對？」我的淚水一顆顆滴落在他冰涼的臉上，就像在石頭上跳躍的珍珠。

我輕輕地將他臉上的淚水擦去，喃喃地說道，「長水，對不起啊，我又哭了！你最不喜歡我哭，是不是？嗯，我不哭了，我以後再也不哭了，好不好？」我低下頭，用我帶著血腥味兒的嘴去親吻他冰冷的雙唇，「長水，你等著我啊，我這就來找你，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好不好？」

我輕輕地將他放到地板上，然後，猛地推開窗戶，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騰地跳起來。

天空飄起了美麗的雪花，洋洋洒洒，無窮無盡。沒有一絲風，夜，那麼安靜，靜得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寒玉，我愛你，嫁給我！我一輩子對你好！」

「寒玉，跟我來，我帶你去看房子，我給你買的房子，你以後再也不用住地下室了！」

「寒玉，你摸摸這暖氣，多熱乎！我知道你一到冬天最怕冷。」

「寒玉，這些年跟著我讓你受苦了！以後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茫茫無際的夜空里，潔白的雪花無聲地飄落，浸潤我的心田。天地間一片安詳的靜謐，耳邊只有他的聲音。

這個世界，終於乾乾淨淨了。

這個世界，從此只有我和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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