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精靈，現實中醜陋的影子——林奕含

最近，台灣地區女作家林奕含自殺事件轟動台灣，她曾被補習名師誘姦一事也被曝光。

今年2月，林奕含個人第一本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出版，書中描述了13歲女主角房思琪被補習班老師性侵最終發瘋的故事。林奕含曾說：「當你在閱讀中遇到痛苦和不舒服，我希望你不要認為『幸好是一本小說』而放下它，我希望你能與思琪感同身受。」

「老師說愛我的方式是將YJ塞進13歲的我嘴裡，老師說我是全世界最好的禮物，卻殘忍撕裂地折磨我的身體。」「他選擇硬插進來,而我要為此道歉。」小說中被老師強姦的女孩房思琪，其實就是林奕含自己。

從高中開始，林奕含患上重度抑鬱症，16歲起就輾轉於精神科接受治療，但由於種種原因，她對自己的過去絕口不提，抑鬱症也始終沒能得到根治。

這個聽上去有幾分文藝，實際上萬分沉重的疾病糾纏著她，讓她夜不能寐。在政大待了三年，抑鬱症越發嚴重，林奕含再次休學，飽受折磨。在她的臉書中，可以窺見一些痛苦的痕迹。

「生病它不止侵蝕，不止變成我們的人生，它變得比我們的人生還要大。」

在近乎窒息的感覺里，她麻痹自己，雖然在家人的監督下定期和醫生約診，但內心苦苦支撐的靈魂早已千瘡百孔，她甚至曾開玩笑道：「我想耍賴，想要偷偷地死掉。」

她原本可以擁有璀璨的前程，幸福的人生，卻因為多年前老師的性侵，抹殺掉了這一切幸福的可能。而這個秘密，不可能找到任何一個人傾訴，只能讓它爛在心裡，歲久年深。

當性侵害發生的時候，這些孩子需要的是大人們的道歉，是溫暖、支持和幫助。這不是孩子們的錯，永遠不需要孩子去承擔。

針對未成年人的性侵害，是一場大規模的「屠殺」

性侵害對於未成年孩子的心理發展來說是一場災難。「我是餿掉的柳丁汁和濃湯，我是爬滿蟲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個燈火流麗的都市裡明明存在卻沒有人看得到也沒有人需要的北極星。」她寫道。

她一直沒有把自己幼年這段被強姦的痛苦經歷說出來，在一次採訪中時，林奕含曾多次談及自己飽受抑鬱症的折磨：「沒有人知道我有多不甘心，這個疾病剝奪了我曾引以為傲的一切，父母對我不理解，失去健康、親情、愛情、友情，一無所有，很痛苦很痛苦！我甚至沒辦法念書，而我多麼地想要一張大學文憑。」

而在「Readmoo閱讀最前線」網站公開的一段專訪視頻中，林奕含闡述了自己創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理念，以及寫作中的心路歷程。她說：「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

針對未成年人的性侵害從來不是偶發事件。據台灣地區「衛生福利部」的數據，僅在2016年，台灣地區就有約8100人遭受性侵害，其中超過80%受害人都是女性，半數受害人未成年。而中國少年兒童文化藝術基金會女童保護基金也曾統計，2015年，全國各地被媒體曝光的性侵兒童案共340起，幾乎每天都有一起案件出現在媒體上。通常，性犯罪遠比報道所披露出來的要普遍和嚴重得多。據相關數據顯示，相比其他犯罪，大部分性犯罪的受害人不會選擇報案。

給孩子們勇氣，並為他們自豪

如何撫慰這些孩子們呢？許多人可能只是察覺孩子們正在經歷情緒的困擾，卻可能想不到他們真正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和林奕含一樣，許多被性侵的孩子默默承擔下所有與性有關的罪過，認為自己很臟、是自己的原因導致遇到不好的事情。甚至，一旦告訴周圍人，反而被嘲笑、被指責。一位曾經遭遇過性侵害的媽媽Alex Alexander在社交媒體上寫下了一封信，給10歲那個正遭受性虐待的自己，安慰和感謝那個小小的自己、安慰彼時那個孤獨無依的孩子：我現在知道，你是多麼堅強，沒有碎裂掉，仍然繼續勇敢生活。她那泣血的語言，值得每一位生存在這個世界，還保留一些善意的人們去感受和傾聽。

親愛的小孩：

我渴望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本來應該庇護你的家庭傷害了你，你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只知道世界混亂了。

你不止一次地被侵犯。你不知道，其實不是每個孩子都會被這樣觸摸。

我看見你在發生這件事情的那一天，多麼迷茫和害怕。你回到家，沒有跟媽媽講。想到你不能信任自己的父母，我好傷心。這麼小的孩子沒有能力去獨自承擔這種事情，沒有孩子能夠做到。

一定有原因讓你不告訴自己的媽媽這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如果我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也不告訴我的話，我會覺得自己很失敗。

這一天永遠地改變了你。那個星期五是一個動蕩童年的開始。那天晚上，你一直睡不著，腦子裡反覆閃現可怕的經歷。你在想一個醫生把你摁在潮濕的地窖地板上檢查是不是正常的。可是，如果他是在做一個正常的檢查，為什麼要威脅你不可以告訴其他人呢？

在那個年齡，你無法理解這是一種性的虐待。你甚至不知道關於性的概念。但是，你的胃不舒服，小便的時候很疼，你意識到這肯定不是一件好事情。你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它，你是那麼孤獨和年幼，沒有人來幫助你，沒有人告訴你：這不是你的錯。我的心好疼。

我希望那時，我可以坐在床邊緊緊抱著你，撫摸你的頭髮，讓你感到安全。我希望我可以是你需要的媽媽，可惜，並沒有。

無法言說的痛苦渴望著被看見。看著你用各種方式去擺脫那些混亂、矛盾的情感時，我哭了。

我希望能夠叩開媽媽的眼帘——讓她睜開眼睛，看見你那些不乖、奇怪的行為背後隱藏了什麼信息，那是你的絕望呼救啊。你不應該被懲罰和指責，相反，你應該得到擁抱、溫暖和幫助。

不知道為什麼，命運讓你再次遭遇這種事情。不久以後，本來應該保護你、關愛你的那個男人——你的父親，違背了你的信任，讓你的世界崩塌了。直到現在，你都無法釋懷：他知道他一時的快樂會讓你付出什麼代價？

我看見你再次經歷了那個噩夢一樣的時刻，難以入睡，腦海里重複著回想可怕的情景。你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到底意味著什麼？是不是所有的父親都會對自己的女兒這麼做？我希望我能像你保證，不是所有的父親都這樣，你的父親做錯了。

猶記得你在12歲的年紀，其他女孩忙於漂亮的衣服首飾和好玩的事情，而你卻在儘可能探索「撫摸」這個問題。在我們的世界裡，除非你結婚了，否則性就是禁忌，而過去的可怕遭遇卻引發了你對性的痴迷和關注，讓你不能自已。

那個時候，互聯網還不像現在這麼發達，你沒有渠道去了解更多關於性的知識。你迷失在性的描述和圖片中，我很難過，你無法從一個健康和正常的渠道獲得性的教育。

對不起，這幾十年的安慰和支持來得太遲了，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說給你聽。

你沒有錯。你是如此勇敢，可以繼續生活，沒有被這些可怕的事情撕成碎片。

我希望我能夠回到過去，緊緊地抱著你，努力給你需要的勇氣。我想在你耳旁輕聲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親愛的。」因為那時候，沒有大人這麼做。

我想替那些該跟你道歉而沒有這麼做的大人們跟你說幾句。比如，你的媽媽當時應該這麼說：「對不起，孩子，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我竟然忽視了這些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我沒有好好保護你、照顧你，很抱歉。」

但是，更重要的是，我為你感到驕傲。我為你今天依然堅強而自豪。因為你沒有讓過去毀了你。我很自豪你後來去尋求幫助，這些幫助本應該在是幾十年前就應該得到。我還為你自豪，你努力組建了一個美好幸福的家庭。

當你的兒子也遭遇到性侵害時，我很心碎。但是，我非常自豪的是，他信任你，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你，你也懂得如何更好地處理。我真希望自己也有這麼幸運，可以擁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媽媽。

我希望這些話能夠卸下你的枷鎖，撫平你的創傷。我知道，這永遠不夠，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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