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東方不敗

02-05

第54位夜談者：溫挺筠

我有個網上認識的老鄉，我喜歡稱他為東方不敗。

當然這不是說他因為要練一種神奇的武功，所以去泰國做過一種手術，也不是說他喜歡刺繡，搞基，總是翹著蘭花指，讓人覺得這個稱呼可以很好的代表他。

而是她本來就是一個女子，用東方不敗來稱呼她，是因為她很狂野，電影里的東方不敗不就很屌炸天嗎？各種霸氣，各種狠，為了葵花寶典，竟然斷了祖宗香火。令人肅然起敬，敬而遠之。

不敗十四五歲時因為成績是渣，覺得學校非久留之地，便踏上火車做江湖兒女出去闖蕩。如果她是男兒身，想必也是赤膊拼酒，騎摩托車全速行駛不要命，磕葯晃著腦袋，不知道多少良家婦女會被其染指，還會像把頭剪成奇形怪狀染上五顏六色的少年阿飛。所幸，她是一個女的。

不敗一次坐計程車夜歸，和司機談好價5塊錢，到站，計程車司機看她年齡小，就發操蛋鎖住車門，說要付雙倍價錢才打開車門放人。

不敗說，我X，你等著，我打電話叫人！

司機說，快拿錢，不然我就把你帶走！

不敗說，呵呵，那我報警，還得找人干你！人馬上就到了。

司機無奈打開車門，等不敗給錢後，大罵不敗一聲，傻X！

不敗回敬道，撞死你這個狗X的！有種別走！想訛老娘錢？老娘讓你倒貼！

於是，不敗風風火火凱旋歸來。

嗯嗯是的，不敗就是那種常常自稱為老娘的姑娘。

不敗從不會思考哲學「我是誰」這一裝X遭雷劈的問題。她更多心思用在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有沒有長痘痘，要化妝多濃才能掩飾雀斑，如何讓雙峰更挺拔，練練瑜伽身材會更好嗎，去哪裡吃點好吃的，洗牛奶浴哪家強，哎呀老娘得借錢買個蘋果手機！

這就是不敗眼前的全部現實生活。先不說苟且，簡直就是力所能及，有多少存款花多少錢。想那世間靜好的日子裡，月光照在了她的臉上，平坦的胸部上，有時月亮也不能明白她的心，一個95年的月光族。

我看不敗空間里的照片也沒多閉月羞花，傾倒眾生，倒是臉上雀斑顯赫，玉面暇齜。但是不敗透露她的朋友曾拿她照片去網上忽悠男人，竟然忽悠來百二八十塊錢。

我對不敗說，可能大家都是瞎子吧。

不敗說，給老娘滾。

不敗自曝家庭血淚史，跟電影《唐伯虎點秋香》里一樣，不敗就是那個比誰更慘，拿大棒槌悶自己腦殼直到血流滿面的二傻，完勝我僅僅被踩死的小小強。

不敗的爹在不敗剛出生時開車撞出過人命，關了幾年，是個吊二郎當的混混，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抽樣樣精通。所以不敗對於爹媽在家裡的各種大戰，習以為常，竟能絲毫不影響智商的發展，當然在學校考試念書的腦子沒發展，也可能和爹媽上學時也不怎麼樣的遺傳有關。

就在那會兒，網吧的興起給不敗找到一個安慰之處，不用再煩惱每天父母翻舊賬討論你欠我我欠你。初戀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應運而生。初戀父母也是整天拿著菜刀和椅子，揚言不是你死就是我掛，晚上倒和沒事人一樣抱在一起睡的那種類型。大人覺得很正常，倒是給孩子造成了一定的衝擊，到了青春期時出現各種頻發症。不敗和初戀QQ上視頻聊天，對各自的家庭血淚史如此雷同有種惺惺相惜之感，就像《白夜行》里桐原亮司和唐澤雪穗一樣。不敗的初戀指著背後的家裡布置說，你看我家多糟透，我真他娘的受夠了！

不敗有些物傷其類地安慰道，不要哭，以後我們攜手重建家庭文明，停止上一輩的腦殘戰爭。由於隔著屏幕幾千里，不敗和初戀不能動情地抱在一起，嘴咬嘴。

時間流逝證明這兩個小年輕的不靠譜，沒一年這兩個人就吵架，一拍兩散。然後不敗馬上被太原朋友的哥哥追上。你看當姑娘的好處多吧，永遠不愁沒人追，雖然可能歪瓜裂棗會多一些。

我問不敗，你這個男友多大？

不敗說，我和他妹妹同齡，他比我大四歲。

我說，好，男人年齡大一些，對女孩子好好照顧，更溫柔體貼。

不敗說，屁，他本來就臉皮薄，害羞，動不動就臉紅，我用十幾分鐘就可以和身邊的人達成一片，他得磨磨唧唧半年！

那年夏天不敗告訴我她的宏偉藍圖：蕭家父母工作體面，儲備豐厚，他們會給我本金在太原開一個眼鏡店，經營得好的話，一年可以進賬幾十萬呢！

我說，那本金得多少錢啊？

不敗說，50萬。

我說，除非你嫁了，你丫還沒過門，就想讓他爸媽把老本給你奉上？萬一你為人不淑，攜款潛逃，那他們就等著賠了夫人又血本無歸吧。

不敗又很自豪地說自己目前的境況：這幾天我媽讓我去認一些干舅舅，他們都是一群有頭有臉的人物。我一個干舅舅還誇我有經商頭腦，就說，若不是看你有小男友，早就介紹家業幾千萬的富二代給我當對象呢。

我說，不敗啊，他這是忽悠你的吧，有錢人都很愛忽悠的，都幾把跟四川變臉一樣，刷刷刷，你能知道他對你是不是好心，是不是逢場作戲？

不敗說，反正如果我一出人頭地，玩心計也不會輸給他們，分庭抗禮乃趨勢所向也！

我說，祝你好運。

那年，北方大部分地區下了一場久違的雪。不敗和她媽一起坐火車來太原，和阿蕭訂親。那會兒我也在太原，不過沒見著不敗，事實上我從沒在生活中遇到過不敗。我當時想，不敗算是邁出自己當老闆娘的第一步了吧。

夏天，不敗的對象蕭大學畢業，身在上海的不敗要坐飛機去雲南昆明參加蕭的畢業典禮，不敗婆家出錢買的飛機票。臨行，不敗在空間晒晒在飛機場的那頓早餐，還給我發了簡訊說，老娘今天要坐飛機去昆明了！

我回道，別有去無回。

沒幾天，不敗在空間曬出和神秘富二代對象的合影，那個比她大四歲的男孩，平頭短髮，眼睛明亮，不胖不瘦，高不敗一頭，有180cm，頗有些天真無邪，穿著畢業博士服，倒是一表人才。

我問不敗，如此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你們准夫妻圓房沒有？

不敗說，呵呵，蕭曾躺在沙發上，枕著我大腿，讓我給他挖耳屎。他倒是想有肌膚之親，不過一開始做羞羞的事，蕭就會臉紅賽十字路口的紅燈，鼻血潺潺，無法再進行下去了，哈哈。

隨後我的生活各種震蕩，和不敗這個有夫之婦很少有聯繫。我原以為她會馬上結婚，然後繼續上輩的遺志，生娃給蕭家傳宗接代，平時吵吵鬧鬧，摔摔鍋碗瓢盆，再一起手牽手去重新買，對生活是又抱怨又熱愛，無論多大的事，兩個人被窩一鑽打一炮折騰一下就能解決，循環上一代那種模式。

可惜，生活總喜歡開玩笑，你永遠無法預料這個世界如棋局般變化的河東河西，起起伏伏，像無限循環的黑色幽默風格的電影一樣。

當我再聯繫不敗，已經是2015年初夏，那時我在北京當著普通的小保安，想著自己灰暗的前程，不知道哪裡才是迷霧的出口。而那天不敗就像只斗敗的公雞一樣，比我還要消沉沮喪。

我說，不敗，你咋了啊？你家蕭呢？他咋不來安慰你呢？

不敗說，早就分了。

我說，失戀很正常啦，追你的人不是可以排滿一條街嗎？江湖兒女以瀟洒見長啦！

不敗說，可是我很難過，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好想扯開窗帘跳樓去死。

我一聽苗頭不對，以看了幾十本東野圭吾的基礎，做了一次小推理，一語中的，你該不是意外懷孕在醫院打胎吧？

不敗說，我現在就在醫院，打胎這都是小事，只要他能來看看我就行，我媽現在陪著我。

那晚，不敗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半年前初戀的再次出現，導致她下決心和蕭分手，她這個初戀就像電影里小阿飛那樣的混混，上身都是紋身覆蓋，不怎麼正經。兩個人沒做避孕措施就啪啪啪了幾次，不敗兩個月來大姨媽沒有及時報到，一檢查發現懷孕。不敗媽知道女兒懷孕後，讓這兩個剛20歲的小年輕馬上結婚，遂和小阿飛的父母商議。

小阿飛的父母攤牌說，現在我們家沒錢，讓不敗先把孩子生下來，明年再補辦婚禮。

於是這樣的一幕上演，2015年的母親節，本是歡樂日子，聽到阿飛父母那番說辭後，不敗的媽一怒之下帶著算是半個母親的不敗去醫院打胎。真實而無奈，悲傷而無語凝噎。原以為電影里才有的狗血劇情，在生活里發生得毫不留情。

其實究根追底這還是牽涉到利益問題了，不敗媽想的是，萬一不敗生了孩子，小阿飛的父母不給她好臉色看，不出彩禮，不給布置好家件，刁難不敗，再來一招，「反正你已經生了，牽制住你了，看你還能跑？」

不敗的媽，怕的就是小阿飛父母的這招馬後炮。

不敗的願望也很簡單，只要小阿飛來醫院抱抱自己就行。打完胎的不敗依然相信事不關他，阿飛也是被父母逼迫不得已，無法脫身來看自己。

可是，小阿飛隨後很乾脆地給不敗來一招，相忘於江湖。

不敗哭得稀里嘩啦，心碎如玻璃瓶被重重摔在地上一樣，千片萬片，魂飛魄散，無法重新組合。

自認為不會失手的不敗，終究還是慘敗了一次。

一個月後，身體恢復的不敗找了一份工作上班了，空間發了一張相片，雨中地上的一群螞蟻，配的文字是：小螞蟻你們好可憐，是不是跟我一樣覺得在上海混很艱難啊？

那個月我剃了一個光頭，因為我以前上學時就想剃，但是我同桌說，剃了光頭就像街頭霸王一樣牛X，於是我打消了這個念頭，萬一剛出門就被雷劈了就不好了對不對。那會兒我還沒看剛上映的《速度與激情7》，也不是向光頭哥致敬。

某天傍晚用手機和不敗視頻時，看到不敗似乎那張憂鬱的臉，似乎已經接受現實，不敗還開玩笑說，你剛剛從裡面出來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不是。你最近咋樣啊？

不敗說，就那樣唄，反正死不了。

那一刻我感覺這個姑娘被生活磨練成熟，說話聲音也變得有點像老大娘，不過曾經愛笑的不敗，也變得有些憔悴。我才領悟，原來那幾年她自己一直在心裡把自己放大膨脹，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也給別人一種「這個姑娘了不起」的感覺。但是終歸在現實生活面前不堪一擊，一擊就被虐得死去活來。現在她開始啟動重生模式了。

不過我對不敗的遭遇並不悲觀，因為受點傷痛，會讓內心生繭成長起來，一個陽光的姑娘馬上登場，就像黑色幽默那樣的電影，可能過程特別糟糕，但是結果未必不是大團圓。

本期夜談者簡介

溫挺筠

我又從西廂過，十二年前的白日夢，寫下當年的你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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