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薩街頭的一碗面

第52位夜談者： 李曉明

我是做工程的，當年第一次去西藏參加工作，被那邊的美景深深震撼了，那樣的雪山高原，那樣的藍天白雲，那是生命禁區之上的無邊聖潔。

記得當時在拉薩的一條街上有一個鐵塔基礎要施工，臨時招了幾個藏族的小工，因為我剛去需要值夜班，白天的時候有一對藏族的夫妻來到現場找活干，他們一身陳舊帶著灰土味的裝束，滄桑的黝黑的臉，長著老繭和泥土的雙手，我看他們身體還不錯，能扛能抬，就把他們留了下來。

時值冬季，夜晚的拉薩有零下十幾度，工程緊急，我們白天晚上都在施工。

在午夜凌晨的時候，初到高原的我水土不服，肚子很不爭氣的餓得咕咕直叫，而且身體開始發冷，即使我穿的是軍大衣，也依然凍的饑寒交迫，我現在覺得用這個詞十分貼切，饑寒交迫，當時最直觀的就是，我喝的礦泉水喝灑了在衣服袖子上，見風就結冰了！

我就問他們夫妻，這附近有沒有賣吃的，又冷又餓。藏族普通話說的不好，去過西藏的應該明白那種藏普是什麼感覺，男的就一直給我比劃比劃，一邊用半藏語半漢語模糊不清的述說，我當時就直接懵了…

因為語言無法溝通，我也就只好作罷了。沒過一會兒，我發現他家男的不見了，我就問他老婆他去哪兒了，這大半夜的，人突然不見了也挺危險的。她說他只是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然後，我就和她老婆攀談起來，繁瑣的藏漢結合的普通話連同肢體語言，這種溝通真有點像同雞同鴨講，我終於了解到，她是嫁給了一對兄弟，因為家庭的矛盾，她和家裡的老二離家出走了，此處省略一妻多夫的少數藏族地區傳統介紹…

他男人就帶著她從牧區出來打工找活干。已經來拉薩半個月了，依然居無定所。東邊干兩天，西邊干兩天，沒有固定的地方住，臨時的工作別人都不包住的。他們就像拉薩街頭的流浪漢，兩個人加起來只有2、3百塊錢，而且對未來也沒什麼計劃，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畢竟他們是離家出走的。

沒有地方睡覺了，就找個不颳風的角落休息，餓了就在街邊隨便買點便宜的麵食充饑。拉薩的冬天，風又是那麼的刺骨，晝夜的溫差又是無情的寒冷。那是我第一次切切實實感受到生活的不容易。

而這時她家男人回來了，已然消失了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只見他手上端了兩碗熱騰騰的泡麵。我以為是他們夫妻倆要吃夜宵了，誰知他走過來一把遞了一碗泡麵到我手上，我非常吃驚，我問他都半夜了，附近還有地方賣東西嗎？

他還在說五八五八買的，我靈光一閃問是不是一家網吧？他拚命的點頭。我有點不好意思了，人家大老遠冒著寒風出去，就為了給我打一碗泡麵。我掏出兜裡面的錢準備給他，結果他拚命的搖頭表示不要我的錢，幾番推搪，他乾脆拉著媳婦蹲到一旁吃面去了。

我能感受到他們生活的不容易，身上只有2、3百塊錢，這些都是他們省吃儉用的命根。他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可他大冷天零下十幾度還給了我專門去找一碗面，在寒夜的冬天拉薩的街道上！

我看見他和媳婦一起同吃一碗面，讓媳婦吃完面以後他自己才把麵湯喝光！我看見他臉上幸福的表情，我看著手上端著的泡麵，那種感覺就好像心裡有什麼地方被人摸到了，暖暖的，痒痒的，我猜，這是感動……

我想，在藏區的冰天雪地里，是人類最難生存的地方，但並不因為這裡的荒涼就形成了人性的冷漠。我從未如此的相信，苦難和貧窮並不能擊敗一些骨子裡的東西，比如善良，比如愛情……

本期夜談者簡介

李曉明

18歲即投筆從戎，遠赴西北地區工作，至今6年，工程類的工作所接觸的環境特別多樣化，去過高原、待過戈壁灘、也去過偏遠的山區，人生一直在追逐風景，遺憾的是一直沒有停下來看過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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