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者 序 by葫蘆世界作者斬喜

序 預言與遠行者

「預言解讀是一道主觀題。」——阿曼

……

「這張羊皮卷已經非常古老了。」 學生阿曼的耳邊響起了老師的話語。

他坐在教室第一排,仰起頭,眯著眼睛去看寶石投影上的一張破舊的羊皮卷。

羊皮卷本身已經因為時光飛逝而乾燥、龜裂,除此之外,羊皮卷上承載的字跡本身就已經十分地潦草、斑駁,難以辨認。不過——

「即便是時間之神芙嘉娜開恩,讓這卷珍貴的聖物迴轉到它剛剛出土的時代,也需要象牙塔的諸位博士與王國的學士們通力協作,才能解讀出這上面的隻言片語。」

阿曼捏住下巴,他已經可以辨認出來這種文字,一種曾被廣泛運用於千年以前的瓦蒂爾達王朝上層社會的文字。

不論瓦蒂爾達這個曾經稱霸東西大陸和蒂辛半島的龐然大物多麼顯赫而充滿榮光,它的文明的符號也已經消失在歷史中。阿曼所在的西大陸亞特蘭已經不再能夠找到這種語言的使用者,只有瓦蒂爾達家族的始源地——東大陸利蒙德蘭的一些偏遠地區還保留著少量的用法和俗語,而語言學家們只能從一些鄉村土話大致還原出這種語言獨特的韻味和腔調。

「這是人類歷史上出現過的最美、最難以使用也是流行時間最短的語言,」象牙塔的語言與歷史學博士曼施坦因這樣說,這些象牙塔的博士一經宣誓加入學者之都,就已經放棄了自己的姓氏,「使用這種語言需要特殊的血統和生理結構。」

「遺憾的是,在如流星般短暫的瓦蒂爾達王朝,最後三代君主都因為猩紅熱而死去,最後一位國王甚至只登上王位不超過二十七個小時。」 學生阿曼說。

「更糟糕的是,這種疾病更是詛咒一般地肆虐於瓦蒂爾達家族內部及與其通婚的近親家族。隨著瓦蒂爾達家族血裔的逝去,這個巨大的帝國解體,單單西大陸亞特蘭就分裂成了近二十個諸侯國,列王林立,諸侯混戰,直到三百多年前德拉貢王朝重新統一了亞特蘭。雖然帝國得以重新一統,但這種語言卻在七百年間漸漸消亡了。」曼施坦因補充道。

阿曼不免發出了遺憾的嘆息。

「對這張羊皮卷的解讀工作,作為對瓦蒂爾達王朝歷史研究工作的重要輔助,已經進行了接近一個半世紀,」教授清了清嗓子,再一次地整理了他的袖口和領結,容光煥發,「終於隨著三十年前,瓦蒂爾達王朝最後一位君主,偉大的詩人、作曲家、歌手和翻譯家——托曼·瓦蒂爾達的陵墓被保護性發掘,象牙塔獲得了大量的一手材料,對這種文字的解讀翻譯工作進度也得到了巨大飛躍。一年前,我帶領的研究小組終於完成了對羊皮卷全部內容的破譯。」

他的自豪喜形於色,甚至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授課,似乎是又沉浸在了當年發現歷史真相的狂喜和榮幸。

「那麼,這張羊皮卷都寫了什麼呢?」阿曼催促道。

「啊,這又是瓦蒂爾達王朝的一大特色了,」教授眯了眯眼睛,「是一個預言。」

教授唱詩般念道:

「世界將會迎來一個永恆的王者,他賓士在生者的世界,又往來於幽暗的冥府。黑夜是他的斗篷,日光是他的利劍,雨水是他的眼淚,火焰是他的狂怒。他駕馭的戰車可以征服天空,他並肩作戰的戰友可以征服大地。他用荊棘作王冠,用荊棘作王座,用荊棘作他的棺槨。他永不沉眠,永遠地守護這片土地,從時間的始源到終點,從星辰的衰亡到初現。」

「太多象徵和比喻了,教授,這可值得修辭學博士們好好研究下。」阿曼可沒有這麼好糊弄,他是整個學者之都有名的麻煩精,遠超同輩的執著與過於旺盛的好奇心和精力讓大部分教授都難以消受,他們都對他又愛又恨。他早已經聽出曼施坦因教授的言外之意,「不過,您似乎認為這預言意有所指,是有某個明確的對象了嗎?」

教授聳了聳肩,「這是我留給你的課後作業,阿曼。論文,至少十三英寸,」他不顧阿曼的抗議,厚重的書角用力砸了砸講台才制止了阿曼的抱怨,「你心目中的候選人以及理由。下個月交。另外,你的預言學教授對你上一次的作業可能有點意見。」

阿曼抗議道:「預言的解讀可是一個非常主觀的課程門類,教授們不能總是因為我的觀點和他們大相徑庭就扣我的分。」

曼施坦因笑道:「你跟我說這個可沒有用,我只管你的語言學和歷史學分數。」

阿曼:「教授,我一直堅信我的預言解讀才是正確的,比如上個月,我就成功預言了餐廳的菜色。我還因此和人打賭,贏了兩個金幣。」

教授嘲諷道:「餐廳的菜色難道不是視物種研究系的課程安排而定的嗎?況且,就我所知,你可是在別的預言打賭上,輸了不止二百個金幣了。」

阿曼:「要對未來的預言者抱有寬容之心啊!我一直堅信本人遺傳有預言家血統,況且我一直能感覺到冥冥之中命運之神對我的眷顧。」

教授:「命運之神或許眷顧你的命運,但我知道,財富之神明顯沒有眷顧你的錢包。阿曼,你該離開了,我五分鐘之後還有一堂課。除非你想寫兩份作業。」

阿曼:「教授,下周見。」他飛一樣地衝出了教室,身影消失在環繞的樓梯盡頭。

打更人敲響銅鐘,太陽與海潮一同隱沒於地平線之下,白鷗成群地滑過學者之都的黃昏天空。

象牙塔巨大的藏書塔中漸漸亮起了燭光,博士和學生們的身影偶爾會在窗口徘徊。晚禱已經開始,學者之都東北角的教堂中已經傳來了舊教信徒們的誦經聲。

一座小船在夜色中漸漸駛離托曼港,白色的船帆在漸漸濃重的夜色中慢慢滑向遠方,直至幾不可見。海面上殘存的泡沫在海潮的席捲下也迅速地消失了。

托曼港正是以瓦蒂爾達王朝最後一位君主——托曼·瓦蒂爾達的名字命名。他登基前是學者之都藏書塔的常客,甚至險些成為一名象牙塔的博士,他的詩歌被象牙塔收錄進千年以來最偉大的詩歌作品集。「若非他的親人的召喚,托曼絕不會離開這個第二故鄉。」象牙塔的學者們總是這樣說,他們非常愛戴這位命運帶有濃重悲劇色彩的國王,「如果他不離開,也許就不會感染上那場致命的疾病。而他仍舊能在象牙塔吟唱詩歌,讓整個世界為他的作品震撼。」

甲板上的乘客欣賞過了日落和絢爛的火燒雲之後,都已經感受到夜幕降臨後,陣陣海風傳來的寒意。他們中的大部分已經散去,回到溫暖的艙房裡,準備前往享用晚餐,並且為餐後娛樂節目熱身。

水手們紛紛呼喊著號子,準備換班。

一位矯健的水手靈活地攀爬、跳躍(說實話,有點象是一隻猴子),只輕輕一縱,就翻上了眺望台。他舉起望遠鏡,借著海天之間殘存的餘暉和漸漸明亮起來的星光向遠方望去。今夜似乎會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海風溫柔地拂過水手的臉頰。他在心中祈禱:「很好,一片靜謐、平靜的大海。天氣也很不錯,但願今夜是一個溫柔的夜晚。不要狂風,不要巨浪,不要暴雨。最好就保持這樣的平靜,一直航行到偉大的拉珀萊。」想到首都拉珀萊的繁榮(主要是酒館和妓院,年輕的水手想到的更多是妓院),他就心潮湧動。

水手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也收回自己不知道遊盪到了哪位年輕姑娘裙擺下的思緒。他將手中的望遠鏡轉向近處,向甲板角落中的一位遠行者投向了好奇的目光。乘客們幾乎已經全部離開甲板,然而這位遠行者卻仍舊痴迷地望著浩瀚的星空。「天上有什麼好看的?」水手想,「真是怪人。」

這位遠行者披著皮質帶帽及腰斗篷,頸部用一顆看不清材質的頸扣固定,大部分的上衣都被斗篷遮住了,只露出手腕部分一層窄窄的邊。他腳穿金屬鑲跟過膝牛皮靴,腳邊還放著一個簡便的行李包,也許僅僅能容納一雙替換的鞋和兩身衣服。

「啊,一個注意打扮的怪人。或許是個吟遊詩人或者是個劇團歌手,看他那個巨大的樂器箱子,準是個大型樂器。」水手在心中說道。

那遠行者似乎已經欣賞夠了星空、海風、海浪等等日落月升之交的一切景色,他彎下腰提起了他的行李包和樂器箱子。一顆古舊的黃銅徽章從他的領口滑落,在他的胸口蕩來蕩去。遠行者將樂器箱子背負在肩,把徽章塞進了自己的領口。他似乎感受到了水手好奇的目光,直直地向水手望過去。他的視線極其具有穿透力。

他們的眼神透過望遠鏡交匯,大概持續了一秒鐘。

遠行者對水手點了點頭,他露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非常溫和、英俊。致意之後,遠行者走進了艙房的陰影中。不得不承認,他的兜帽下,是一張極具魅力的面容。他的藍眼睛十分迷人,像是深邃、浩瀚的海洋。

水手抬起頭,把目光投向了不知何時已經波濤湧起的海面。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位陌生的乘客是一個看上去非常優雅、高貴的紳士,卻在對視的一瞬間,讓水手出了慢慢一個後背的冷汗。那個瞬間,他似乎靈魂出竅。遠行者目光中,並沒有可怕的或者令人感到恐懼的內容,而只是單純的凝視。這種凝視似乎具有一種超越凡俗的力量,跨越肉體,直擊靈魂。現在水手已經完全忘記拉珀萊的一切奢侈的、迷人的享受了。

也許是一個神。他想。

世界就在他股掌之間的那種。

END.

本文來源於葫蘆世界【史詩吟唱之地】主題,該主題由葫蘆世界平台作者斬喜創建。

主題梗概:風暴海猶如天塹,西大陸「亞特蘭」與東大陸「利蒙德蘭」隔海相望。曾經橫霸東西大陸的瓦蒂爾達王朝光輝已然覆滅,利蒙德蘭南陲蒂辛半島亦已淪入海盜之手。帝國分崩離析,諸王多年混戰。三百多年後,德拉貢家族在龍種的幫助下終於重新統一亞特蘭。而在更久遠的過去,神戰從天上打到地下,使徒將戰火燒到世間。傳說中的種族如煙塵般消逝於史詩背後,神明望著硝煙瀰漫的陸地流淚遠去,而人類的時代在諸神的背後悄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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