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弔頸之刑

  有一件事想起來很有趣:在維多利亞時代早期沒有親眼見過死刑的人恐怕不多,但是僅僅過了一百年之後,見過死刑的人就成了少之又少的絕對少數。官方在這方面的政策發生了180度的大掉頭。當初他們認為讓老百姓看清楚罪犯究竟如何斃命有百利而無一害,現在他們則將死刑過程變成了重大機密。

  在缺乏真實信息的情況下,各種亂七八糟的故事紛紛出爐並且總有人深信不疑。坊間流傳著慘不忍睹的小道消息,說死囚在踏上活板門之前會拚命掙扎嚎叫,必須用蠻力才能強行把絞環套在他的脖子上,等他掉下去之後還要蹬腿抽搐好幾分鐘。甚至連報紙在這方面的消息也落後了好幾年,報道中還在說什麼通向行刑棚的最後一程。

  實際上死刑系統一直在得到改進與完善,使其儘可能快速與人道。除此之外,身為首席行刑師的阿爾伯特.皮埃爾珀恩特也是全世界經驗最豐富的司法處刑者。皮埃爾珀恩特從未炫耀過自己究竟打發了多少人,不過有一回他告訴我這個數字是688。早上9點行刑開始,在當地市政廳報時大鐘敲完九下之前行刑就能結束。

  但是由於官方對這一行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以至於沒有多少人知道整個行刑過程究竟有多快。等死的囚犯尤其不知道。十分遺憾地是,他們的無知在很多情況下都增加了我們工作的難度。

  一名曾擔任過死囚陪同的看守告訴我,隨著行刑時間越來越近,死囚幾乎總會竭力試圖搞清楚自己究竟會怎麼樣。而獄警們得到的命令也總是要守口如瓶。

  這位看守說死囚的問題來來總是那幾個,而相應的回答也是固定的。

  在哪兒啊?

  不遠。

  那扇黃門——後面是什麼?

  什麼也沒有,那是儲藏室。

  時間會很長嗎?

  不會,很快就完了。

  疼嗎?

  不疼,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套說辭的目的是儘可能使囚犯在漫長的無眠之夜中保持冷靜。死囚會反覆接收到同一條信息:你最好能死得既快又安靜,這樣對你對別人都好。既快又安靜。

  不過諷刺的是,死囚由於心裡沒底所產生的恐懼反而會令我們的工作更加容易。等到時間到了的時候,死囚才會突然發現這些天以來他一直呆在距離絞架只有幾英尺的地方,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我們就把他從活板門上扔下去了。他以為自己還能活好幾分鐘,其實他只剩下幾秒鐘好活了。他根本來不及反抗。

  皮爾特.麥克思莫維斯基如果事先就知道死刑有多快以及他實際遭受不了多少痛苦的話,他在面對死亡時或許就不會嚇成那個樣子了。我們聽說他在等待行刑時被絞刑嚇得魂不附體。

  麥克思莫維斯基是一名33歲的波蘭人,居住在白金漢郡貝肯菲爾德的大鮑爾森林附近。他與住在斯勞附近的一位年輕女子發生了極為悲劇的戀愛關係。麥克思莫維斯基聲稱兩人約定一起自殺,不幸的是他活了下來而那名女子卻沒有。

  這位波蘭人第一次遇到30歲的迪萊絲.坎貝爾時,她告訴波蘭人自己是個寡婦。兩人很快發展到了如膠似漆的程度,這時麥克思莫維斯基才發現迪萊絲女士根本不是寡婦。坎貝爾先生不僅健在,而且依然與她生活在一起。麥克思莫維斯基稱兩人都知道這樣不對,但是他們無法停手,於是就繼續彼此糾纏了下去,儘管兩人都因此十分痛苦並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這段婚外情在當年聖誕節後一周達到了悲劇的頂峰。兩人一起走進了溫莎的一間酒館。儘管身邊籠罩著喜慶的節日氣氛,但是兩人的這一夜還是十分凄慘。他們最後離開了酒館,麥克思莫維斯基原本打算一個人回家去,但是迪萊絲拒絕回家,堅持要和他一起乘計程車回大鮑爾森林。接近午夜時兩人一起走進森林。根據他的供述,迪萊絲說與其這樣活下去不如死在一起,自己做個了結。

  新年夜凌晨差一刻4點,貝肯菲爾德警察局的大門被人砸開了。開門的值班警察看到了站在門外的麥克思莫維斯基,他衣衫凌亂,神情煩亂,一身酒氣,兩腳的鞋子都穿反了,滿身滿臉全是血。這位波蘭人伸出割破的手腕,用磕磕巴巴的英語告訴警察,「我用剃刀割的,我在森林裡還割了一個女的。她一定死了——我們兩個都想死。」

  警方立即趕到森林,在距離貝肯菲爾德與斯勞之間的公路大約200碼的一片林中空地上發現了用一條毯子覆蓋著的迪萊絲.坎貝爾。哪怕僅僅藉助手電筒的光照,警察也能看清這裡到處都是血;迪萊絲躺在血泊中,周圍的草地都浸透成了紅色。法醫稱她死得很慢。

  在警察局裡麥克思莫維斯基遭到了詳細審問。他堅持自己的說法,稱死者建議兩人一起自殺,但是警方不認可這一說法。迪萊絲.坎貝爾手腕上的傷口深可見骨,而麥克思莫維斯基的傷口連縫針都用不著。麥克思莫維斯基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到警察局裡,似乎表明他回心轉意,不顧一切地試圖把一位身受重傷的女子救回來。但是驗屍結果表明迪萊絲在麥克思莫維斯基報警之前4個小時就已經死了。

  麥克思莫維斯基的臉上有抓痕,甚至就連他本人也承認迪萊絲.坎貝爾中途改變心意不想死了。他告訴警察,「我們都想死。我用刀和剃刀割了她,然後她不想死了。我割了我自己。我給她蓋上了毯子。」

  警方以謀殺罪起訴了他

  麥克思莫維斯基被送到了華威巡迴法庭。審判用得時間很短,儘管他以神志不清為理由進行無罪辯護,但是卻沒有任何證人,自己也沒有成為證人。陪審團很快就做出了有罪判決。不過接下來發生了一段此類場合當中最古怪的對話。

  在寂靜無聲的法庭里,頭戴黑帽的克魯姆-約翰遜法官做出了判決:「本庭宣判將你轉至監獄及行刑地點,你將受弔頸而死之刑,你的屍體將埋葬在你行刑前接受關押的監獄以內。願上帝憐憫你的靈魂。」

  麥克思莫維斯基轉過身來對整個庭審期間一直陪同他的翻譯說了幾句波蘭語。過了一會兒,翻譯對法官說:「他有一個請求,他希望能接受槍決而不是絞刑。」

  法庭上下一片出於愕然的寂靜,然後法官回答道:「這一要求超出了我的職權範圍,必須由其他人決定。」

  麥克思莫維斯基被押往了伯明翰的文森格林監獄等待行刑——絞刑。他的請求要麼被忽視了要麼被拒絕了。

  行刑日期確定在3月29號周三。我受邀擔任助手。這是我在3月份的第二次行刑。艾文斯行刑過後僅僅6天文森格林監獄的邀請信就到了。我一邊回信接受邀請一遍給皮埃爾珀恩特去信問他這次是否擔任首席,並且建議假如他這次是首席,我們就應當在前往監獄意見碰個頭並喝上一杯。

  兩三天後他回信稱他會接手「伯明翰的工作」,但是他周二要先去一趟利物浦。

  他這個禮拜可是夠忙的。我之前看過報紙,知道他去利物浦是為了喬治.凱利的行刑。這個惡棍在試圖搶劫一家電影院時槍殺了兩個人。皮埃爾珀恩特周一就得趕到利物浦進行準備,凱利會在周二上午受刑。之後皮埃爾珀恩特就會當王伯明翰的文森格林監獄準備周三上午麥克思莫維斯基的行刑。

  他在信中寫道:「到了伯明翰以後先四處轉轉,然後就到鋼屋路的警察俱樂部去等我,我盡量在下午兩點趕到。到了之後你找一下皮卡德檢察官、蒙奇先生或桑博先生——後面這兩位是分管交通的——他們會在我趕到之前接待你。那裡是個吃午餐的好地方,價錢很便宜。」

  我沒在那裡吃午飯。但是警察們知道我是誰之後對待我的態度就像阿爾伯特所說的一樣友好。我們隨便聊了幾句,不過我在不認識的人中間總是話不多,氣氛也有點拘束,直到下午一點半皮埃爾珀恩特趕到為止。場面上的氛圍當時就不一樣了。了不起的皮埃爾珀恩特剛剛馬不停蹄地從上一個刑場趕過來。他心情很好,成為了全場關注的焦點。後來我發現,他置身於警察當中總是特別放鬆。

  「凱利的事怎麼樣?」有人問道。

  「挺快。」阿爾伯特給出了標準答案。「不過我們本來還可以更快的。」

  這話什麼意思?所有人的胃口一下子全都給釣了起來。但是他多一個字也不肯說了。再有人問他,他就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微笑,「過幾天你們就都知道了。」

  這時候我已經喝了好幾杯啤酒,本來還可以再喝幾杯,但是當一位警察問我還要不要再來一杯時,皮埃爾珀恩特替我回答了。「別忘了我們還得幹活呢。」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他的語氣聽上去倒是很和藹,而且他臉上也的確掛著微笑,但是這個警告已經很明確了。於是我推掉了這杯酒。

  我們答應明天行刑結束後再和警察們聚一聚,然後就走了。我能想像我們出門後其他人議論紛紛的猜測場景。我急不可待地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等到我們走到皮埃爾珀恩特的車子跟前時我再也忍不住了。

  「你遇到麻煩了嗎?」我問道。

  「算不上麻煩。」他一邊說一邊坐進車子里。「至少當時不算麻煩。就像我跟他們說的一樣,行刑過程很快。不過那個利物浦黑道老大拉了一褲襠。」

  我感到笑意在腹中膨脹,但是只要掃一眼皮埃爾珀恩特的臉色就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笑出來。於是我只是簡單地說了一聲:「是嗎。」

  「當時我們還沒發現——把他從絞索上弄下來之後才發現的。」皮埃爾珀恩特皺著鼻子,一副噁心的表情。

  「這才叫臭名遠揚呢。」我厭惡地說道。「不過你剛才跟警察說過兩天他們就知道了是什麼意思?他們怎麼會知道呢?」

  「他們會知道的。」皮埃爾珀恩特說。「現在半個監獄都應該知道了,不用幾天他那些道上的兄弟也會知道的——獄警們絕對會把消息放出去的。」

  「眼下手頭上這個不太喜歡絞刑。」我在開車駛往監獄的路上提到了麥克思莫維斯基。

  「我看過報紙了。這傢伙希望槍決是不是?」皮埃爾珀恩特笑道。

  「希望這個孫子別再拉在褲襠里了。」這回我終於有膽量笑了出來。

  「我也這麼希望。」皮埃爾珀恩特深有感觸地說。

  和其他好幾座監獄一樣,文森格林監獄為皮埃爾珀恩特提供了紅毯鋪地式的待遇。他不必將自己的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場然後步行進監獄,而是直接把車開了進去。有趣的是他並非在所有監獄都能得到這樣的對待,儘管這樣會令他離開監獄時方便很多:監獄門口經常會堵著好奇的圍觀群眾。

  停車之後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皮埃爾珀恩特知道我對於死刑歷史很感興趣,於是詢問一位獄警能不能安排我們參觀一下舊式行刑棚。行刑棚位於操場上,距離監獄主樓大約有30到50碼,是一座很小的磚房子,大約只有12英尺見方,正面安著雙扇門。

  「現在這裡是存放園藝工具的倉庫。」獄警說著打開了一扇門。

  裡面也沒什麼好看的。下落坑已經填平了,在地面上根本看不到活板門的痕迹,不過從室內的狹小面積來推測,當年的活板門也一定不大。掛絞索的橫樑也已經被拆掉了。各種園藝工具整齊地堆放在我們周圍。

  「現在沒幾個人還到這裡來。」獄警說。「有時在外面工作的獄警與犯人趕上下雨會進來躲雨。」

  我努力想像著當年在這個其貌不揚的地方究竟都發生過什麼。

  「這裡最後一次得到使用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想快二十年了。」他說著往地面中間一指,「站到那裡去。」

  我走到了他所指的位置。

  「你現在就站在當年下墜坑的位置上。」他說。

  如果他指望我會有什麼反應,那他肯定很失望。我身上的汗毛一根也沒有豎起來。我的身邊全是鐵鍬、耙子與一卷卷水管,在這種環境里實在很難感到毛骨悚然。

  「他們這一路還有的走呢。」我們離開行刑棚返回主樓時我說道。

  「沒錯。人們都說當年有一回行刑,正趕上下瓢潑大雨。死囚看了看天說他不想在這種天氣出門。看守們就說:『你抱怨個屁,你走個單趟就完了,我們可還得走回來呢。』」

  很顯然這個笑話在監獄裡已經被人講爛了。不過我們還是痛快地笑了一陣。

  其實不要做壞事不要做壞人的道理自古以來就有了,可是人的心裡一旦被醜惡的慾望佔據了的時候,這種殘酷的故事殘酷的結局又總是在循環地上演著。

  在監獄主樓裡面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辦。我們很快就遇到了不能一笑了之的情況。進了醫務室之後皮埃爾珀恩特得知典獄長要立刻見他。我覺得這種事很不尋常,但是沒有對我們的陪同看守這麼說。皮埃爾珀恩特走了十分鐘,他也沒做出任何有事發生的表示。

  皮埃爾珀恩特回來時臉上的表情足以告訴我絕對出事了。

  「怎麼回事?」我趁著只有我們兩個的一分鐘空當以儘可能若無其事的語氣問道。

  「麥克思莫維斯基自殺未遂。」皮埃爾珀恩特靜靜地說道。

  「老天!」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割腕了。」皮埃爾珀恩特接著說。

  這次自殺未遂時間發生在三天前的晚上8點,當時麥克思莫維斯基從桌旁站起來——陪同看守以為他想活動一下腿腳——突然他毫無預警地一下子沖向牢房一邊,一腳蹬著床邊向著窗戶跳過去,一拳插進鐵絲網與玻璃當中,然後就把胳膊在一塊碎玻璃上使勁划了下去。看守趕緊把他拽下來並按動了警報按鈕。醫生趕來後發現儘管他流了很多血,卻沒能割斷任何一根大血管。

  「我們還繼續嗎?」我問道。

  「是的。」皮埃爾珀恩特回答說。「他們把他全都包紮好了,用繃帶從大拇指一直裹到了胳膊肘。」

  「這會造成什麼影響嗎?」

  「不會。典獄長和醫生都認為沒問題。不管怎麼樣我們明早照常進行。」

  麥克思莫維斯基這次意外表明,就算是24小時雙人警戒也不足以阻止一個走投無路且意志堅定的人。我想這兩個可憐的看守這回非得在檔案里留下一個大污點不可,我懷疑他們再也不會擔任死囚陪同的工作了,就算他們本人還想干也不行了。他們此前接連值班十六天,如今周六夜晚就在眼前,還有隨之而來的休假,犯人也一直都沒找麻煩,因此他們一定稍微放鬆了一點點。無疑,監獄方面已經採取了措施,確保這瘋狂的一幕不會重演,確保麥克思莫維斯基無法在法律判決得到伸張之前自己了結自己。

  幾分鐘之後我們過去看了一下事故現場。我在靠近死囚牢門上的窺視孔時心裡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死囚牢里看上去很擠,因為裡面多了一名看守,但是麥克思莫維斯基就像老鼠一樣安靜。他的胳膊上纏著厚實的繃帶,靠著桌子坐著,身後的窗戶玻璃上還能看到他搗出來的窟窿。

  在我之前皮埃爾珀恩特已經看過了犯人,他並沒有花費比平時更長的時間。然後他就信步走進行刑室開始收拾裝刑具的箱子,我緊跟在他後面。看守們把麥克思莫維斯基押了出去,把我們關在了裡面。

  「他的體重是11石13——167磅。」皮埃爾珀恩特平淡地說道。「我要給他量出6英尺2英寸來。」

  我們的工作順利而安靜。「那些繃帶看上去可真厚。」我一邊站在梯子上調節鐵鏈一邊低頭向下面的皮埃爾珀恩特看去。

  「這應該對我們有利——鐵鏈往下放一環——這樣有繃帶隔著就不用擔心束帶會勒傷他了。」皮埃爾珀恩特說道。

  那天晚上皮埃爾珀恩特壓根也沒有提到麥克思莫維斯基,實際上我確信他甚至都沒有想到那個傢伙。一開始他的態度令我大惑不解,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這其實十分正常,一點也不缺乏人性。明天上午我們要幹活而那個傢伙要上路。本來就輪不到絞刑師來考慮犯人有罪與否或者犯人是個怎樣的人。此類想法會造成許多問題,任何有這種胡思亂想的人都沒有最基本的資格來從事我們的工作——也就是在明天早上將犯人絞死。我將精力集中在骨牌與談天上,不允許自己去想麥克思莫維斯基。

  我必須承認第二天早上我感覺自己的底氣並不太足。我們早早地來到行刑室對絞架進行了最後的調整。就像頭一天下午那樣,這次也沒有遇到什麼問題。到了吃早飯的時候我的胃部才開始不舒服起來,但這已經比以前晚了。可見我還是有進步的。

  走向死囚牢時我感到自己精神飽滿煥發,只有一點點緊張。我們不知道開門之後會遇到什麼。監獄方面說麥克思莫維斯基在自殺未遂以後已經老實下來了,但是誰也不敢肯定像這樣恐懼且絕望的傢伙究竟能幹出什麼事來。

  還有一分鐘。我瞪著牢門,另一邊一點聲音也沒有。這是好事嗎?

  9點了。動手。門一下子就打開了。我跟著皮埃爾珀恩特跟得太緊了,以至於走進死囚牢之後被他擋著沒看見麥克思莫維斯基。目前為止平安無事。我看了一眼被他砸穿的窗戶:老天,他是怎麼竄上去的?

  麥克思莫維斯基站在地上,甚至都沒有回頭。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的雙手別到背後,指尖能感到繃帶的摩擦。他絲毫沒有反抗。兩位壯碩的獄警就站在我們旁邊,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一頭。他們靠得如此之近,簡直會讓人得幽閉症。我讓道一邊,讓皮埃爾珀恩特先出去。兩位絲毫不敢怠慢的獄警立刻一邊一個夾住了麥克思莫維斯基。他根本不需要我來帶路,就這麼走了出去。

  我從口袋裡掏出束帶並握在手裡。獄警突然兩旁分開,我們已經站到了活板門上,接下來的操作一眨眼就完成了。皮埃爾珀恩特停住了麥克思莫維斯基,我一猛子蹲下來飛快地扎住了束帶,接著就如同閃電般從活板門上跳到了一邊。人影一閃,一聲轟鳴,他就死了。

  我知道我們這次很快——非常,非常快——但是當監獄方面告訴我們這次行刑僅僅耗時7又1/2秒時我還是嚇了一跳。

  不過當我在行刑剛結束後步入下落坑的時候,心裡只有如釋重負的快感。最糟糕的情況畢竟沒有發生。我知道作這一行早晚會遇到麻煩,而麥克思莫維斯基這樣的半瘋子就是捅婁子的最佳人選。但是他最後還是聽取了他人的建議,安靜而迅速地上路了。醫生正在用聽診器檢查麥克思莫維斯基的胸部時,我看著那顆套著頭罩、歪向一邊的腦袋,突然意識到儘管我協助絞死了這個人,但我卻從來不知道他的長相,我僅僅在前一天下午透過死囚牢門上的窺視孔簡短地掃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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