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貴姓說開去

某一晚上，去樓下的理髮店理髮，剛一坐下，就聽見旁邊的對話，做頭髮的一個女的問理髮師說，你叫什麼，那理髮師估計聽成了問他姓什麼，於是順口答道，我貴姓李。我聽後，樂了，抿著嘴笑了笑，又怕自己聽錯了，側過眼睛去看別人，也在笑，原來自己並沒有聽錯。我用餘角看了一眼那個理髮師，卻是戴著一串檀珠的漢子，頗有些仙氣，理完飯後，坐在一角，拿起一本不知所以的書看了起來。

又不久前見到朋友發朋友圈，是求助一件事情，上面說讓各位儘儘綿薄之力，他也實在是高看朋友圈的我們了，我們本來就沒什麼力量，還要只用綿薄之力的話，大概略等於無了，幫助不幫助基本沒差別。

這些事情倒是遇到很多，不過現在年久日深，想不起來了，若能想起來，倒是能寫成一個段子集合，實在是很可惜。雖然我現在在寫文章笑笑這些人，但是很多時候我也搞不太清楚，常常鬧了笑話也不自知。在中國這個國度，講什麼話都要小心翼翼的，老前輩給我們設置的坑實在是太多，一個字一個詞用錯了，就要鬧成大笑話了。

像是對人說自己的兒子，說成我的令郎，說自己的父親母親，說成我的令尊令堂，這就很鬧笑話了，當然這些都是很好知道的，少有人犯這種笑話了。去年我做書，一個作者在書中寫自己的妻子，都是稱呼為我的夫人，這個我隱約在哪裡看過，自己的妻子是不能叫夫人的，於是就去查，果不其然，夫人是尊稱，和令尊令堂差不多，說我的夫人，那就和說我的令尊一樣的意思了。這個是比較隱藏得深的坑，平時都不怎麼注意，而且社會上的人都這麼說，倒沒人注意了。

現在我也一直鬧不明白，去飯店吃飯，別人問你幾位時，該順口說就是幾位呢？還是要拗口地說幾個，因為我又隱約記得，別人問你幾位是尊稱，你自己用位來說自己，就不大謙虛了。這個我查過，沒查到，在此存疑了。不過我後來去飯店吃飯，都順口說了幾位幾位了，拗口說幾個實在是太難受。這事情且不去想他，反正誰不會鬧幾次笑話呢。

後來我又對妻子的稱呼好奇過，因為想著以後到底是要有妻子的，那這個可就是個技術活，因為常看到別人對他人介紹自己的妻子時鬧笑話，所以不得不防備一下。丈夫叫自己的妻子似乎有許多稱呼，什麼賤內，拙荊等等，和犬子什麼的一樣，都是自謙的，卻總有人鬧不清楚，問別人妻子時張口就說，你的賤內呢？你的拙荊呢？

再有小時候看電視劇，常聽到電視劇里的和尚道士稱自己為貧僧貧道，而別人稱他們，不是老和尚就是老禿驢，我也常常鬧不清楚，後來大了一點，懂了老和尚老禿驢有點不尊重的意思，卻還是不太懂貧僧貧道的意思，電視上那些和尚道士也不貧寒呀，看上去珠光寶氣的，像是鳩摩智這樣的人，紅光滿面，哪裡有貧寒之相呢？後來到了初中時才豁然開朗，這貧僧貧道的貧並不是指貧寒，而是自謙自己的學識修行不夠。說到這裡，諸君也莫要笑我笨，須知我是初中才看懂時間的，之前一直看不懂分針秒針之類的。

像是稱呼自己的話就更多了，叫自己不叫我，不叫俺，卻叫什麼鄙人，在下，且還按年紀職業等等分成不同的類別，老的叫自己老夫、老朽，小的叫自己小可、小子，皇帝叫自己寡人，讀書人叫自己晚生、後學，就連農民也要叫自己老農，各式各樣，完全難以區分，所幸現在好了，一律不用了，都叫我，這便好多了。

除開稱呼人，稱呼自己外，謙詞敬詞還用在了諸多方面，寫信要用奉，夸人有見解要用高，告訴別人要用敬等等，數之不盡，謙詞的話，也不少，怎麼委屈自己怎麼來就是了。

不過我覺得中國人用敬詞謙詞頗有點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感覺，在你面前問你貴姓，也許心裡想著，你又是哪個王八蛋，看了你的文章，說是拜讀，說不準心裡就在說，寫的是什麼玩意兒。都是說不準的。

看胡適的《四十自述》，他在和朋友討論新文化運動，提倡用新文學代替舊文學時，是十分堅定，十分自信的，大有老子的話就是真理的意思，但是這話要在全國人面前說時，便叫作《文學改良芻議》。芻，意思是割草，也代表喂牲口的草料或者割草的人。古代割草打柴的都是下等人，所以芻議的意思就是我的言論很淺陋，需要各位多指點啊。還在文里說什麼「謂之芻議，猶雲未定草也，伏惟國人同志有以匡糾是正之。」可是他心裡比誰都堅定的，這就可見中國人的「兩面派」，當然這「兩面派」並不是貶義的，反而有些可愛，但是有些人又能將這可愛弄得可惡可厭，還是要看個人了。汪曾祺在寫梔子花時說髒話，那就是有趣，一般人說就是沒教養，季羨林在日記里說想多日女人，那是率真，一般人在日記里這麼寫，便是變態了。

所以什麼尊詞謙詞是沒什麼關係的，要看什麼人用了，不同的人用效果自然也不同，說對了不見得你有文化，說錯了不見得就是粗鄙，不過是祖宗的玩意兒，能遵守就遵守，忘了也就忘了，被人笑笑也無傷大雅。

2017/3/22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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