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莫多蒂（下篇）拍攝弗里達作畫、聶魯達為她寫詩的攝影師

▲ 莫多蒂在墨西哥圖書館的回顧展「墨西哥第一次革命攝影展」，1929.12

幾乎可以肯定，弗里達與里維拉的第一次會面交談是在莫多蒂家的一次聚會上。這樣的聚會是韋斯頓的資助下從1923年開始的，每周一次由莫多蒂組織，創造一種波西米亞式的浪漫的藝術氛圍，大家交換彼此的藝術觀點和革命觀點。弗里達後來回憶「那次見面」，是發生在人們帶著槍上街射滅路燈、搞些小破壞或其他惡作劇的那樣一個時期，在晚上，他們放縱自己到處開槍，只是為了取樂。「有一次在莫多蒂搞的一個聚會上，他對著留聲機開了一槍，我開始對他非常感興趣了，儘管我還有點怕他」。

▲ 電影「弗里達」有一個橋段是，里維拉帶著弗里達去莫多蒂的聚會，事實上這兩人當時還不相識。電影里所有關於莫多蒂的部分與事實時間不相符，經常跳戲，可能編劇不了解攝影史吧。不過關於弗里達這條主線基本符合，還是一部好的傳記電影哦

▲ 莫多蒂（左）和弗里達（右），莫多蒂年長弗里達11歲，弗里達第一次來她的聚會時20、21歲。照片上弗里達穿著歐洲簡式中裙，擺出當時流行的叉腰姿勢，似乎絲毫不介意表現右腿殘疾，跟後來長期穿著墨西哥民族風格長裙、帶頭花的形象相比，當時還有些青澀

▲ 莫多蒂從弗里達進入他們的聚會朋友圈開始成為好友，直到莫多蒂去世。弗里達在莫多蒂家中見到了她和韋斯頓拍的照片，非常感興趣，弗里達的父親是德裔攝影師，母親是墨西哥土著，實際上她是混血兒

▲ 電影「弗里達」弗里達在瀏覽莫多蒂的照片，畫左為她介紹照片的是里維拉的第二任前妻盧普·馬琳。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當時馬琳恨毒了莫多蒂。之前馬琳和里維拉的婚姻，分手就是因為馬琳知道了他們的緋聞，里維拉還把莫多蒂作為裸體模特畫在他創作的國立農學院的壁畫中，馬琳也在其中，她不能容忍和另一個女人同時在丈夫的壁畫中亮相。馬琳對里維拉的報復是，撕碎了他幾幅畫，並拳打丈夫，還摔毀了他一些前哥倫布時期的神像，並用碎片熬湯給他喝。他們這一樁吵鬧的婚姻，兼有肉體的激情和暴力，到1928年8月里維拉從俄國出訪回來時，已經崩潰。這時里維拉剛好認識了弗里達。

▲ 1929

▲ 莫多蒂拍攝的弗里達、里維拉的結婚照，1929

▲ 莫多蒂拍攝弗里達病痛時卧床作畫

1927年莫多蒂加入墨西哥共產黨。當時正值墨西哥革命（1910年爆發）之後的內戰，墨西哥甚至中美洲、南美洲的的經濟和政治矛盾加劇，對持有不同政見者實行鎮壓。

1929年的一個晚上，莫多蒂和她的愛人梅亞從電影院出來，梅亞在機關槍掃射中倒下，他們一起滾到地上，梅亞的鮮血濺了她一身，死在她的懷裡。那些殺手在嚴密保護下逃之夭夭，莫多蒂因此接受罪行調查，當時墨西哥政治警察企圖把她牽扯進來，還發布了韋斯頓拍攝的裸體照片，一時間輿論嘩然。後來隨之反共運動愈演愈烈，1930年她被驅逐出境，開始流亡柏林、瑞士，1931年搬到莫斯科。

▲ 莫多蒂拍攝的梅亞，1928，這也是梅亞著名的肖像

這張照片出現在電影「弗里達」的時機很跳戲，梅亞被暗殺是1929年初，那時弗里達已經和里維拉相戀、快結婚的時候。電影這個橋段讓所有人都來回穿越了好幾趟。

▲ 梅亞和莫多蒂，1929

Julio Antonio Mella（1903-1929）n古巴共產黨創始人，當時古巴政府代理人，被古巴人民視為英雄。n關於梅亞、莫多蒂、維托里奧·維達利（也是共產國際代表、義大利共產黨創始人之一）這段著名的三角戀情，被裡維拉畫進了他的壁畫「在阿森納」里。當梅亞遭暗殺後，鑒於里維拉和他們的親密關係，這個壁畫成為莫多蒂被調查、里維拉和維達利聯合黑手的證據。另一說是斯大林-托洛茨基鬥爭的犧牲品、古巴獨裁政府所為，或是這些綜合利益下的原因。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梅亞謀殺之謎。n總之，莫多蒂一直深陷其中，各方的利益和立場都來自不同陣營。n當時弗里達和托洛茨基有過一段短暫的隱秘的戀情，沒多久托洛茨基險遭暗殺。後來流亡時莫多蒂和維達利走到一起等等發生的故事，撲簌迷離、錯綜複雜，這段公案作為原型寫進了詹姆斯·邦德系列小說。n

▲ 梅亞的打字機，1929

▲ 梅亞遺照，1929

▲ 當時報紙上關於梅亞謀殺的報道

▲ 莫多蒂在一個紀念梅亞的聚會上，牆上畫的梅亞肖像，1929

▲ 莫多蒂拍攝的梅亞出殯，1929。後發展成遊行，里維拉在遊行隊伍的最前面，他也被牽扯到梅亞謀殺案中

▲ 至今古巴街頭保留有當時的壁畫，梅亞就是沒鬍子的那個。圖片來自網路，所有權歸圖片拍攝者

莫多蒂從1923年來到墨西哥，先在韋斯頓的照相館做暗房助手開始，到走進墨西哥文化、政治的守衛者藝術圈，她的視覺辭彙在這個時期開始成熟，例如她對墨西哥城市景觀、風土人情的記錄，特別是以抒情的方式拍攝的農民和工人的形象。1929年12月墨西哥國家圖書館為她舉辦了一個回顧展「在墨西哥的第一次革命攝影展」，作為攝影師她的職業生涯達到了高峰。可是第二年她放棄攝影，流亡莫斯科時把相機扔進河裡，全身心投入革命工作。

此後數年，她代表國際工人救濟組織在歐洲的共產國家進行各種任務。1936年西班牙內戰爆發時，莫多蒂和她的丈夫維托里奧·維達利（Vittorio Vidali)從莫斯科到西班牙，一直工作到1939年。期間她與著名的白求恩博士（Norman Bethune Málaga)一起共事，也結識了智利詩人聶魯達。1939年西班牙共和運動崩潰後，他們撤退返回墨西哥。

1942年莫多蒂在墨西哥城回家的計程車上離奇死亡，當時流言四起，有說死於心臟衰竭，有說她死於「知道得太多」，當時報紙整版刊登聳人聽聞的污言穢語，他們稱莫多蒂是「來自莫斯科的神秘女人」。墨西哥反動派如同之前梅亞暗殺時想給她橫加罪名那樣，又企圖給她的去世硬加上醜聞的惡名。

聶魯達在他的自傳中寫道：「卡洛斯少校」（當時維達利的名字）和我正在為她那小得可憐的遺體守靈，少校圓睜著發紅的眼睛怒吼。蒂娜躺在她那流亡者的小小靈柩里，像是蠟制的。而我面對聚集在她房間里的所有人的哀痛，只能無奈地保持沉默。」

「我為少校強烈的痛苦所感動，決心做點什麼。我寫了一首向所有誹謗我們亡友的人挑戰的詩，並把這首詩寄給所有的報紙，對於他們是否會發表，我根本不報希望。然而，真是出人意外！第二天，所有的報紙上都沒有像頭天預告的那樣登出新的虛構的揭露材料，卻在第一版上刊載了我寫的那首令人心碎的悲憤的詩。」

那首詩的標題是：「蒂娜·莫多蒂已經死去」。當天上午，我去墨西哥公墓朗誦了它，她的遺體就留在了那裡，安放在一塊墨西哥花崗石的下面。那塊花崗石上鐫刻著我的幾段詩句。

「墨西哥的報紙從此再也沒有寫過一句反對她的文字。」聶魯達在回憶錄中用這句話終結了這段故事。

▲ 莫多蒂的墓地安放在墨西哥城中多洛雷斯大公墓，上面有幾段聶魯達為她寫的輓歌，現代圖形藝術家Leopoldo Méndez為她雕刻了浮雕肖像。圖片來自網路，所權有歸圖片拍攝者。

◢ 本文部分文字來自《聶魯達集》趙振江/譯，花城出版社；《弗里達》海登·赫雷拉，新星出版社

延伸閱讀 X 1

▲ 《莫多蒂的傳記》，Margaret Hooks，獲獎傳記作家，前後三十年數次出版修訂，她也寫過弗里達的傳記。

文|4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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