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橋大學讀書的這一年

這是2015年6月25日。凌晨3點的波音777穿梭在幾萬英尺的高空雲層里。上海出發的夜間航班,一路向西飛行,從一個黑夜進入另一個黑夜。發動機的聲音轟轟隆隆,周圍的人都進入了夢鄉,而我卻無法合眼。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夜航西飛,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一個人坐飛機。之前的每一次飛行,對目的地都是無比期待。有時是出發去往一個陌生的國家旅行遊學,雖然未知,卻充滿期待;有時是在外漂泊了一段日子之後坐上回家的航班,心中滿是對家的渴望。而這一回,是我第一次覺得,前方,是我所不願意到達的前方。因為下了飛機之後,迎接我的,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昨天是我的生日,前一分鐘我還在家中悠閑地看著電視,後一分鐘卻接到了學校里的電話——碩士論文進展不順,必須馬上回劍橋進行答辯。

這個消息好似晴天霹靂,令我措手不及。

Kings College

雪天里的康河

該來的還是來了

幾天前從劍橋飛回家的這個決定,我做得很倉促,也有些任性。從訂機票到收拾行李到起飛,前後也只不過一天多。結束了所有課程、交完畢業論文的我,早已是歸心似箭。

或許很多漂在海外的留學生都和我一樣,會在某些瞬間特別想要回家。雖然有新的交友圈,但那對於一定程度上缺乏精神支柱的我們來說,是遠遠不夠的。許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一隻漂在海里的紙船,或是遊盪在空中的氣球,被浪打濕了、被強風吹破了,如果不快點靠岸、快點著陸,便只有沉入海底、落入山谷。

回家,回家,身體里的每一處細胞都在召喚我。

所以當我知道我需要在最短時間內趕回英國做答辯的時候,我的內心是崩潰的。

Clare College

St Johns的嘆息橋

找回那個堅持的自己

我躺在母親身邊哭得好像整個心肺和五臟六腑都掏空了。我不僅覺得委屈,覺得努力白費,更覺得本來卸下的擔子突然加重,有些害怕面對。沒想到,進入23歲這天的我,竟收到這樣一份「禮物」。

遇到困境,我好像只想抗拒和逃避。我丟掉了曾經滿腹的自信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衝勁,變得懦弱,變得畏縮不前,變得安於現狀,變得心浮氣躁,變得停滯不前。我忘記了那種為目標不斷努力的感覺,我丟掉了自己。

然而,該面對的從來不可能真正逃避。

無論我多麼不情願、多麼抗拒,我仍然要回去獨自面對一切。我深知學位於我的重要性,也明白這就是成長的代價。於是我下定決心把從前的自己找回來。我不僅要把她找回來,還要讓她變得更好,更自信,更懂得堅持。

事實證明,上天不會辜負那些努力的人。劍橋的晴天總還是多過雨天。

夕陽下的國王學院

雪天里的國王學院

回到學校準備答辯的那幾天,我查盡中英文論文答辯的有關資料,儘可能地和導師溝通,約見相關領域的博士一起研究考官可能會提到的問題,撰寫答案,改進答題技巧。我把想到的問題用手機錄音下來,自己和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進行模擬答辯。我和摯友、和母親傾訴,從他們那裡獲得更多的力量。

答辯那天,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考官並沒有問到我意料之外的問題,他們似乎對我研究的課題很感興趣,整個過程不像是考試,倒更像是一場學術討論。我盡全力地把我所學習到、了解到的東西表達出來,也真誠地告知給他們哪些是我所不甚熟悉的領域。到最後,我似乎十分享受這一場討論,也看到了考官們的頻頻點頭和微笑。

當我走出考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碩士學位是拿定了。這一次的經歷,是我一年劍橋生活的結尾,也是高潮。

所有積累在一起的壓力、焦慮、不安、失望、沮喪、挫敗,被「論文答辯」這一根最後的稻草和英國的夏日高溫點燃。然而我卻學會了用沉著和努力把它澆滅。

沒有人的人生不是坎坷的,但是也沒有不會停下來的雨。身處困境,不要回頭、也不要看太多從今往後,最重要的是,埋頭做好當下該做的事,一點一點地完成現在該完成的任務,一切就一定會好起來。

塞爾文學院

「別人家的學霸」

在劍橋讀書,在外人看來是一件光榮、驕傲的事,是幾輩子修來的機遇,更是一個令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劍橋的英國人,要麼是威廉王子那樣非富即貴的人,要麼就是智商高到一定境界。劍橋的外國人也是如此。劍橋的中國留學生,基本上就是爸媽、親戚、同學、朋友眼中「學霸」一詞的真正所指,甚至是被奉為「神」一般的存在。各大學術排名機構、就業機構所得到的統計數據欄上,劍橋牛津往往佔盡風頭。

在別人眼中,只要你的頭上頂著這道光環,你就是優秀的化身。

然而,不是所有的牛劍人都擁有牛頓和霍金一樣的天才頭腦,或是奧斯卡王爾德和雪萊一般的文學造詣。更多情況下,我們只是比同屆的人,付出了多一點點的努力而已。然而,即便是我們心裡清楚地知道這一點,我們仍然會儘力表現出自己的「精英」姿態,否則,巨大的自卑會將自己的信心吞噬。

這自卑,源自已知,也源自未知。

已知的是,每個人都是他之前學校的佼佼者,每個人都的確是優秀。而未知的是,身處這樣一個世界最高級學府,你比別人優秀在哪裡,你的位置又在哪裡。出於這兩方面的因素,有的人會更自信,而更多的人,則會陷入一種「覺得自己特別渺小,渺小到塵埃里去」的感覺當中。我就是後一種。

我所在的拉丁美洲研究學碩士項目,一個班只有14個人,除了我這唯一一個亞洲人之外,其餘13人均來自英國、美國和澳大利亞這三個英語母語國家,而且幾乎所有人都會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都去過拉丁美洲。

而我呢,英語是二外,雖然熟練,但畢竟不是母語;學過一段時間西語,但只能算是入門級。

我並沒有因為我的努力而再次成為學霸中的學霸。在劍橋,所有人都很努力,甚至比你還要努力。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有的人精力可以如此充沛,他們每天排滿了行程,社團、講座、課程、做實驗、研討會、圖書館、見導師、約朋友、談戀愛、運動,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卻仍然可以擁有出色的成績。他們好像總有花不完的時間,一小時拆成兩小時來過,睡覺只睡別人的一半還可以沒有黑眼圈。

但這種人只是少數。

嘆息橋

在劍橋的生活節奏

其實,如果你一天只想著做好一到兩件事,你還是可以擁有足夠的睡眠,和一些用來放空的時間。這也是我自己,以及我身邊大多數人的生活。

比如就讀藥理學博士的印度室友薩格爾的日常,就是9點起床,10點去實驗室,18點回來,21點晚餐,凌晨睡覺。比如工程系水資源管理的墨西哥大姐克勞迪婭通常在家分析數據、寫報告,偶爾去健身房、見夥伴、參與墨西哥社團聚會、去研討會。再比如讀文科的我,每天發獃看書散步吃飯。我所住的宿舍一共15個人,除了需要做實驗的幾個人每天朝九晚五之外,其他人的生活都不算太過忙碌。

當然,論文、考試負擔繁重的時期另當別論。那種時候,往往一天五杯咖啡,通宵達旦。此番情景,與轟動一時的美國高校「凌晨四點圖書館」新聞頗為相似。我想,全世界的大學也許都是一樣的。

劍橋大學圖書館。我們稱之為「墓碑式建築」,長得太像墓碑啦。

泛舟康河是一種日常

「泛舟」(英文:punting)這一活動,我想在徐志摩來之前就已經是遊覽劍橋必玩的娛樂項目之一。

國王學院的小路。前面就有刻著徐志摩詩的石碑

觀光者們倚靠船上,聽划船的帥氣小哥講解劍橋的古往今來、奇聞趣事,看盡河岸兩邊的動人景緻,沉醉於河水的柔波之中,想像志摩那深深的眷戀。若是遇到天公放晴,最是愜意不過。我不知道志摩兄當年作為訪問學者是否有許多的論文要寫、講座要做,但至少他不像我們這些學生一樣,為了那一紙學位前赴後繼、「頭懸樑錐刺股」。他定是比我們多出許多可以供養自己閑情雅緻的時間,因而也才有了那「輕輕走、輕輕來」的心境。而我,許多次都只是匆匆地從國王學院的橋上經過,看著康河,喊著娘。

從 Clare College的橋上看康河

劍河旁,Jesus Green附近

在劍橋的這一年

在劍橋的這一年,我最慶幸我遇見了三兩好友以及最貼心的室友們。在繁重的學業之外,生活里一直都點綴著一些色彩。

我最歡喜劍橋的風景如此柔美,有了穿城而過的康河,有了幾百年來保存完好的古老建築,有了春夏里綠到醉人的樹和隨性綻放的花,在陽光的魔術手之下,展現出萬千變化。

我更感到欣慰,即使曾經被負面情緒壓得喘不過氣,人生當中擁有這樣一段求學時光,亦當濃墨重彩。

我曾陷入低谷,曾有過逃避困境的心理,曾喪失信心、差點自我放棄,但最後硬著頭皮一路走下來。

現如今,我雖仍是別人眼中那個所謂頂著劍橋光環的「學霸」,但我深知自己的所學還遠遠配不上這個稱號。我希望能夠不斷地求知求索,並一直堅持我所熱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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