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問京城雪,我言落似花
同事的離別飯定在了五道營衚衕的京兆尹,我們需從衚衕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完完整整地穿過衚衕。
走到衚衕的一半時,天細細碎碎地飄起雪米來,我猶不敢相信,整個冬天都沒怎麼下的雪,怎麼突然下了?可是剛走幾步,雪米就驟然大了起來,從雪米變成了雪絮,又變成了雪片,倒是始終不會變成席子那麼大了。
北方的雪真嚇人,從開始下,到白白地積墊一層不需要一個小時,而南方,這樣的雪量往往需要一夜。在吃飯時通過朋友圈就知道雪已經墊得很厚了,透過飯店的一角天窗,能看到飯店的琉璃瓦上雪已經墊滿了。
吃完飯一出來看到雪,還是很詫異的,雖然知道雪已經如此,但親見的那種驚艷感還是很強烈的。飯店的樣式頗為古典別緻,下了雪後,竟然有種幽靜的氣質。而從飯店出來,迎頭就撞上了積了雪的雍和宮,那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完全不是自己瞧見的,而是那景色蠻橫地撞上來的,你無法不去看。雍和宮那一片高高低低錯錯落落的古建築,在雪的映襯下,真是美極了。我不由得拿出手機拍下了照片,便是文章開頭的那張。
聽人說北京一下雪就會回到北平,但是北平到底是什麼樣子,我總想不出來,因為隔著的時間太久了,而我又沒有親見。不過也許正是時間太久,而又沒有親見的緣故,所以北平的印象才在人們心裡那麼美好吧。
但這個先不去管了,總之有著那麼一點點朦朦朧朧的北平感受也是不錯的。我想此時一定有很多人跑去故宮拍雪景了吧。的確是的,全國上下,沒有一處的雪景是可以和故宮比的,這一點倒是不必否認,不過我照例沒去故宮看過雪,這種感受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回公司的路上,有意無意地踩著地上化了的泡雪或者依舊還白生生的雪,但怕同事看到這孩子氣的一面,收斂了不少。
中午時,在鄭州的方兄問我北京的雪怎麼樣,我說很大,紛紛揚揚的。方兄知道我是南方人,也知道我來北方僅僅一年,所以問我說南方不常下雪吧,我猜他的言外之意是問我是不是對這場雪很開心。如果真是這個意思的話,那麼我的回答估計很讓他的希望落空,因為我並沒有多麼大的心緒起伏,完全是平平常常的心態,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像小時候那麼開心起來。
方兄說他是看了沈從文的《湘行散記》才知道南方也會下這麼大雪。其實我覺得《湘行散記》里的雪並不是很大的,不過是南方常見的雪罷了,我故鄉雖然不常下雪,但年年照例會下這麼一場雪。《湘行散記》里的雪是沈從文從長沙到鳳凰的路上見到的雪,大多是在曠野無人的山間,這些地方,雪可以長久不化,自然雪會多些;再有我覺得沈從文舟車勞頓,心情不好,所以把雪誇大了,畢竟雪代表著寒冷,人在蕭瑟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誇大冷的程度,自然就把雪寫大了。
方兄問我故鄉的雪是否也有湘西的那麼大,我說2008年的時候我故鄉的雪更大呢,那的確是我見過最大的雪,房子周邊的竹子全部壓折了,積雪能沒到小腿那個位置。方兄說,那年是雪災,他師兄家的豬圈在建造時沒考慮到雪的承重,被雪壓塌了。我說,南方的建築幾乎是不考慮雪的承重的,因為極少會下這麼大。
我問鄭州下雪了嗎,他說下了,此刻就在看雪,看著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為什麼,總不似小時候那麼快樂,現在也沒有玩伴,所以覺得很孤獨。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就說那我給你寄首詩吧,他說好。
餘下的又聊了些別的,不是關於雪了。
下班後從公司出來,天尚未黑透,公司旁邊的草坪一片雪白,我從路邊的車上捏了一個雪團,握在手裡,涼透了。又看到被別人掃成一堆堆的雪,孩子氣又忍不住發作了,便不顧不管地踩上去,卻不想雪深得可怕,一踩上去整隻腳就都陷了進去,驚訝極了,又害怕只是這處的雪比較深,又換了一堆雪踩,照樣是陷進去了,於是趕緊不再嘗試,於是關於雪的好奇心差不多就使用完了。
《北京雪夜寄方兄》
君問京城雪,我言落似花。
如非山道遠,寄至鄭州家。
江南春事早,預把梨花開。
北國無風物,殷勤喚雪來。
踏雪索新詞,風寒不自知。
痴狂非似病,略似苦相思。
日暮欲何人,金樽仍舊新。
梅花堪佐酒,一握總是春。
道上偶逢雪,思量幼小時。
院中堆團團,林里逐山雞。
兒時愛雪飛,老大閉窗扉。
世事如餘燼,心沉自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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