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如何尋求失敗的——讀《當尼采哭泣》

人是如何尋求失敗的——讀《當尼采哭泣》

在心理學愛好者中,《當尼采哭泣》是本名氣挺大的小說。雖然是小說,但它的定位並不是消遣,也不是純粹的文學著作,而是「存在主義心理治療」小說。作者希望藉這部作品表達他對許多心理學議題的思考,能啟發困惑於、感興趣於與生命有關的特定議題的讀者。這樣說讀者就能看出來,它的作者不是職業作家,而是一位學者和心理治療師。更準確的說,不是一般的治療師。作者是當今團體治療和存在主義心理治療學派的扛鼎人物,斯坦福大學精神醫學終身教授,歐文·亞隆。

據作者自己介紹,在拿到終身教職、完成幾本廣受好評的教科書的寫作之後,作者覺得更希望將自己的理念與對生命的關懷通過文學的形式表現出來。他認為,文學敘事,故事,才是最直接的、最觸動人的東西;生命的真諦,深沉的安慰,以文學的形式存在,對普通人有更大的影響力。作者正是這樣做的;作為一個著名學者,他寫了許多暢銷的「通俗小說」,在人人都能讀懂的生動有趣的故事間,表達了自己關注的各種關於存在的人生命題。比如生命,比如母親,比如伴侶關係,比如中年危機,比如人對死亡的恐懼……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這一部小說,《當尼采哭泣》。

雖然作者和作品有這麼多名頭,但《當尼采哭泣》作為小說的魅力並無減損,並不佶屈聱牙。這是一部扣人心弦的小說。作者把故事設定在十九世紀的維也納,在精神分析的祖師弗洛伊德閃亮登場之前——發生在弗洛伊德的老師、十九世紀歐洲最負盛名的醫生布雷爾,和著名的存在主義哲學家尼采之間虛構的心理治療故事。真實的歷史中,二人並未相遇。那麼,通過這個虛構的故事,作者是想講什麼呢?

很難說作者真是在試圖發掘這兩位古人之間的故事,或者是在發掘十九世紀的時代精神。除了書中提到一筆的反猶主義——布雷爾是猶太人,書中描寫他的科學研究之路因為反猶主義而失敗——在閱讀過程中,我並不能看出來當時的時代背景,也看不出來尼采和布雷爾是兩位古人。書中的人物頂著古人的名頭,其實演出的是一場今人的故事。亞隆所做的其實是藉助兩個古人搭建起了一個戲台,借他們之口演出亞隆自己關心的議題。

這是一場古人演出的今人故事。書中涉及的議題廣泛,包括「中年危機、女性意識、婚姻問題、操縱與索求、現實問題等話題,以及歇斯底里症、強迫性思想、偏頭痛、焦慮等病症的描述」。但是,正如本書譯者所言,「這些話題都不脫離主軸」,主軸就是亞隆對存在(existing)這一議題的關注。這一議題本是哲學的議題,書中所寫的尼采就是著名的存在主義哲學家;但是,在飛速而來的現代性中,即使一個普通的現代人也會遭遇存在問題,所以「存在」也在為心理學所關注。

何謂存在?也就是「血肉生活中所要面對的存在問題」,「人生的四大終極關懷(ultimate concerns):死亡、自由(包括意志的選擇和因自由而有的責任)、孤獨、人生的意義(或無意義)」。

好些年前,我第一次看此書時,最觸動我的是作者對「存在」的描寫。兩個劇中人物,用生命探索何謂「存在」。如果讓我用自己的語言理解「存在問題」的話,我所考慮的存在問題是這些:人為何存在?(我活著有什麼意義?)人如何存在?(我靠什麼活著?)人如何面對自己的存在?(我如何評價我自己的存在?)人如何面對自己終將面對的「不在」?(我怎麼看待死亡,我為死亡做了什麼準備?)那時我太年輕,對生活的意義、對自我的價值、對存在的焦慮,正在執著求索之中。而書中人物布雷爾,一個處於中年危機中的歐洲名醫,生活優渥但卻沉浮於莫名的恐慌和情慾之中;尼采,一個有著天才的頭腦的哲學家,自我放逐,在嚴重的偏頭痛和不可得的愛情中激憤痛苦,這兩個人物所遭遇的存在問題,嚴重得多。看他們對存在問題的思考、看他們在存在問題中掙扎、互相救贖,能部分撫慰我的疑問。有一些話題非常有洞見,比如以人會出於對死亡的恐懼,以性抗拒死亡;人會把對死亡的恐懼,對衰老的懼怕投射到自己的伴侶身上,責備對方是使自己衰老的人,拒絕對方就如同拒絕死亡和衰老;意識不到人之必死必老,伴侶是人生路上一同走向死亡的旅伴。

但是,這麼些年之後,再看這本書,我發現其中與存在相關的話題和內容,都好似變成了我的「默認知識」。這些關於存在的知識我已接受,已成為我的知識儲備,再不能令我覺得耳目一新。反而是另外一些話題,隨著我的生活變化、人生進展,開始顯現出它們對我的意義。從前我沒有意識到它們的意義。

一、尋求失敗

人是如何尋求他自己的失敗的?人是如何故意令自己失敗的?

這個主題在文中並不是最重要的,但也有一席之地。從前我讀不出來這個主題,體會不到其中的意義。現在我告別了過去生活中的許多幻夢,經歷了成功,更經歷了失敗。這時我回頭望去,分析自己走過的生命歷程,這才理解,何謂「尋求失敗」。

故事要從布雷爾講起。布雷爾是猶太人。他曾是一個有科學研究天賦的前程遠大的醫學生。在學院里,他孜孜不倦地做關於鴿子的平衡覺的實驗,期待有一天能獲得一個正式的科研職位。

但是他沒有得到那個職位。布雷爾導師的突然逝世,使得布雷爾背後無人。無人支持,再加上又是猶太人,在十九世紀甚囂塵上的反猶主義中,他很自然地被科研界的不公平的選拔淘汰了。他離開了科研界,開業行醫。雖然生活優渥,受人尊重,但是和他當初的理想抱負相去甚遠。他想做研究,想開創了不起的成果,卻只是成了一個日復一日開門行醫的醫生。他不平!他悲嘆!

在本書中,布雷爾和尼采成為了朋友,結成了相互進行治療的咨訪關係。布雷爾向尼采抱怨這一生命中巨大的缺憾,解釋為什麼他感覺到強烈的空虛——生活到頭了!生活就是這樣了!這並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他想做的研究,他想擁有的事業,已經成為了幻夢。結束了!他被反猶的科研界踢了出來!那是一次危機,布雷爾說。「我沒有能力促使它發生。」

尼采不會放過這件事,尤其不會放過這句話。「在說到你沒有能力促使它發生上,你的意思是什麼?」「你如何沒有幫助你自己的事業?」

這是一個新穎的問法。布雷爾此前只考慮使自己失敗的外在力量:導師的逝世、反猶主義、或者按布雷爾自己的話來說,「一項基於政治較量的跳級指派成為最後決定,或許還同時基於宗教上的考量」。但是,尼採在問的是:布雷爾,你自己做了什麼?你是如何沒有使得你的計劃發生的?

布雷爾的回答是:「證據俯拾皆是。我對撰寫與發表科學論文多方拖延。我抗拒踏出對永久只在形式上有所必要的準備腳步。我沒有加入正確的醫學協會,或者是參與大學的委員會,或者是建立正確的政治管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這也許跟權力有必然的牽連。也許,我從競逐的鬥爭中退縮。對我來說,跟鴿子平衡系統的奧秘競爭,要比跟另一個人來得容易。…」

尼采說:「也許,…,你覺得一個前途無量的傢伙,應該沒有必要去勉強掙扎於高升。」

布雷爾回答:「是的,那也是我的感覺。」

從這段對話,我們看到了什麼?布雷爾簡直是在尋求失敗!布雷爾為什麼要尋求失敗?!

在重壓之下,在對職業夢想的嚮往、對成為怎樣的人有強烈期待之下,是什麼壓迫了布雷爾不去做他應該做的努力?

我們看到了現代人的問題。我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話題,拖延症。我們看到拖延症妨礙了布雷爾去做他該做的事——n寫論文。我們還看到,布雷爾妨礙了自己去做為了實現目標應該做的事——和他人建立聯繫,加入學會、協會、委員會,增強自己的政治影響力,等等等等。

現代生活中,拖延症成為了一個重要話題,有無數自助書籍教人們應對這個問題,也有無數人哀嘆拖延症對自己的負面影響。可歸根結底,拖延症是什麼?拖延症不是一種外在致病因素,不是空氣食物水傳染給我們的疾病。拖延症是一種癥狀,是由我們內心的問題所反映出的癥狀。表現出拖延的人,往往是害怕自己做不出成果,害怕自己不是希望自己是的人。

我們在現代見了很多很多拖延症。我們在現代見證了許多恐懼。恐懼自己沒有那麼好,恐懼自己完不成自己的目標,恐懼自己配不上自己的期待。當我們心中的一個部分給自己訂立了高標準的時候,我們心中的另一個部分在懷疑自己的能力。

當然,這和布雷爾的例子還不完全一致——布雷爾所有的不止是自我懷疑,還有自視甚高。他內心的某個部分認為自己一定會贏,認為自己值得那個位置。於是,他才不會紆尊降貴去做那些建立關係的俗事。

有沒有可能,這三種心態同時存在於一個人身上?我覺得有可能,布雷爾可能就是一個例子。他對自己有做出成果的期待;他相信自己的前途無量、與眾不同,相信自己會有好結果;他同時有可能也在害怕競爭,害怕去做不擅長的事情,他害怕自己做不到,他在逃避。

布雷爾在期待什麼?如果跳出來看看就能發現布雷爾的荒謬:他在期待研究職位自動落在他的頭上,他在期待自己什麼也不做就會被慧眼相中,提至高位。他在暗地裡其實是在期待自己的天賦被承認,他是因他這個人天生的本質而配得上他期待的夢想。他在期待,他布雷爾達成目標,因為他是布雷爾,而不需要有針對性地努力。

進一步講,他不能夠相信達成夢想的靠的是努力。他不能相信達成夢想靠的不是我布雷爾天生異質,而是要靠一步步的努力。他不知道,不論是誰,達成夢想,都必須要有該有的努力。

而這些努力只能靠自己!去寫論文,去加入協會委員會,去建立關係,去建立政治聯繫,這些事情都只能靠自己去做,天上不可能掉餡餅。但是說到自己去做,自己去做所有的事?所有的事都靠自己?

都靠自己,布雷爾做不到其中的好些事,他不會!都靠自己,布雷爾知道自己並沒有那麼強悍!他退縮了。他明白自己內在某部分的孱弱。

都靠我自己,可我並沒有那麼強悍!甚至可以說,內在的我,很孱弱!

只有內在的勇者,才敢無謂追逐。只有內在的勇者,才敢去做該做的事情。只有內在的勇者,才能夠肩負著弱點,向修正弱點進發。不然,內在不勇敢,不強悍,人會被對自己的期待壓垮,會被從事不擅長的事情的恐懼阻擋腳步。當你被對自己的期待壓垮的時候——說明你還背不起你的期待。內心中的某一部分,你並不相信自己,你並不敢嘗試,你向困難屈服了,你被自己的孱弱擊敗!

內在的強者,才能追求成功。內在的弱者,有意無意地,卻是在追求自己的失敗。過去的生命中,有多少次,我也是在追逐自己的失敗?有多少次,我沒有做該做的事?有多少次,我用拖延做出了明明知道會傷害自己的事?太多太多次。重讀《當尼采哭泣》,看到以前自己沒有切身體會的布雷爾如何追求自己的失敗這一段,我看見了一面鏡子,我看見了虛弱的、恐懼的自己的投影。名實不符的人,色厲內荏的人,氣球終究會破。陽關大道,在於培育自己的內在,培育自己的勇氣。

二、凝固的愛人

為了擺脫中年危機,故事裡的布雷爾決定拋家棄子、離家出走,去新的地方開始新生活。他的第一步是去尋找安娜·歐(真名貝莎)。貝莎曾是他的病人,著名的歇斯底里症患者。在故事中,也是他的情慾對象。但是他的企圖失敗了;貝莎已經換了醫生,也將當年對布雷爾所使的那一套完完整整地複製在了與新醫生的關係中。對貝莎死心的布雷爾改道去尋找伊娃。伊娃曾經是布雷爾僱傭多年的護士,因為目睹了布雷爾對貝莎越來越強烈的、毀滅性的情慾,曾經告訴布雷爾她自願奉獻自己,以將布雷爾從身敗名裂的危險中解救出來。布雷爾猶豫,最終拒絕了。伊娃後遭布雷爾的妻子懷疑而被解僱;布雷爾一直都在懷念伊娃的建議,思考如果當年對她的建議應允,會是怎樣。

一年過去了,離家的布雷爾尋找安娜·歐(貝莎)失敗,下一步就自然地啟程走向了伊娃的家。伊娃曾經給了他那樣的提議,他一直在回味,一直在思考,如果當年他接受了她的提議,會怎麼樣?

來到伊娃家中。他滔滔不絕地講述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伊娃沒有反應。

布雷爾沒有停,接著向伊娃發出邀請:一起走,去陽光燦爛的義大利,開始新生活!

伊娃的反應是開始質問:你的「未曾活過的生命」對我有何道理?你尋求自由,我又有哪種自由?我要擔心賬單!我最希望的自由是不用去醫院上夜班!當你解僱我的時候,「我上了無情的一課——你除了自己以外無可依靠」。

羞愧的布雷爾仍要問出他最後魂牽夢縈的問題:「我無法忘記我們的親密時光。你記得嗎,有一天晚上,我們坐在我辦公室里講了一個小時的話?我告訴你,我是如何地絕望又難以抗拒地感覺到貝莎的吸引。你說你為我感到害怕,你說你是我的朋友,你說你不想要我毀滅我自己。然後,你就像我現在握著你的手一樣地拉起我的手,你說,如果可以挽救我的話,你會做任何事情,任何我要求的事情。伊娃,我無法告訴你我有多麼頻繁地回味著那段談話,或許有幾百次吧,它對我有多麼的重要,有許多次,我後悔我對貝莎的過分著迷,而因此沒有更正面地回答你。所以,我的問題是,或許它只不過是,你是誠心誠意地說那段話的嗎?我當初是不是應該正面回應你呢?」

伊娃抽回了她的手,把它輕輕地放在他的肩頭,並且有點語無倫次地說:「約瑟夫,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應該要誠實,我很抱歉以這種方式回答你的問題,但是為了我們長久的友誼,我必須誠實。約瑟夫,我不記得那段對話了!」

布雷爾失魂落魄地離開。

「他明白了這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在過去的一年裡有伊娃來作為屏障,他依賴著她。他總是確信當他需要她的時候,她就會在那裡。」

而現在,布雷爾明白了,這只是他自己給自己建構的幻覺。他在用虛假的情愛、虛假的愛人,來保護自己。知乎上曾有句名言,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突然有了軟肋,又突然有了鎧甲」。愛過或者曾身處情感關係中的人,應都明白何謂「有了鎧甲」。當人進入一段關係或者意識到另一個人對自己有關注、有奉獻,自覺不自覺地就會把關係、把那個人、把那個人說過的話,當作心底的屏障。這沒問題,當兩個人之間確有關係的時候,確實兩個人都是彼此的屏障。可是一旦關係破裂,這屏障也就不存在了——卻總有人會仍然抱住已經不存在的屏障不放,以幻想支撐自己的被愛幻覺,以幻想支撐自己的生活意義。

然而人家早就不記得了。

「她怎麼能忘掉呢?」

「但是,約瑟夫,你又期望些什麼呢?「他問自己說,「期望她被凍結在一個衣櫃中,等待著你去打開門並讓她復活嗎?你40歲了,該是去了解你的女人不是依附於你而存在的時候了:她們有她們本身的生活,她們成長,她們繼續她們的生活,她們老去,她們會獲得新的親密關係。只有死者無法改變,只有你的母親,貝莎,漂浮在半空中等待著你。」

當我把失去的愛人放進心靈的衣櫃里封存起來的時候,我抹殺了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把他化為了一個雕像,永恆不變,永遠向我奉獻出同樣的愛意,永遠做我的屏障。我拒絕明白他有他的生活,他的成長,他的意志。於是,我以為意義深厚的細節,我念念不忘的話語,都被我存儲起來反覆咀嚼,全然不顧這些東西對他人已失去意義。布雷爾存在在哪裡?存在在空虛的幻想里。我存在在哪裡?我也不在我真實的存在里。我們任憑幻想侵入心靈,把持了自己的心靈,生活在幻想的虛空之中。

布雷爾最終擺脫了幻想,拔出了心靈中的幻象。我該怎麼做?靠自己。沒有特別的辦法,「沒有特別的道路,唯一偉大的真理是我們為自己發現的真理。」

三、命運之愛(我叫它命運的小蟑螂)

什麼叫命運之愛?先了解永劫回歸。

尼采提出了一個思想實驗:永劫回歸。假設你被墜入了命運的輪迴,你成為了一生的囚徒。你獲得了永生,但每一生每一天都在原封不動地重複你活過的生命。那麼,現在的你是否還會過你現在的生活?如果你知道你將進入永劫回歸,那麼現在的你是否還會為你的生活做出一樣的選擇?

如果答案是不,那麼你所過的並不是你真正要過的生活。如果一個人恐懼永劫回歸這個想法,那就說明他沒有嚴肅地生活。

考慮到永劫回歸,那麼在每一刻,一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出選擇,承擔責任,選擇他的命運。而命運之愛,就是能夠在永劫回歸的處境之中,依然說出「我愛我的命運」。

被置於永劫回歸的思想實驗中,布萊爾發現,「我知道了生活愉快的關鍵,在於先去選擇必要的東西,然後去熱愛所選擇的東西。」尼採的進一步解釋是,「生命之愛——愛你的命運。……從『它因而如此這般』轉變為『我因而如此這般地選擇它』」。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初讀時,我沒有體會到。熱愛我的命運,命運之愛,在沒有切身體會時,只不過是大話空話。

現在我知道了。但是我的體會和布萊爾不同。因為我明白「選擇」本身也可能是個幻象,「選擇」是手握資源的人生贏家才有得選擇。布萊爾是十九世紀歐洲名醫,他有逃離家庭和留下來過中規中矩生活的選擇。尼采曾是大學教授,放棄身份成為孤獨的預言家是他的選擇。而悟到我的道理的我,處於選擇匱乏之中,處於悲催的境況之中,處於灰暗的現實之中。歐洲和中國不同。在這裡,十四億人口擁擠在一片土地上,做一切你想像得到想像不到的行業謀生。產業落後,經濟蕭條,勞力低賤,人命卑微。沒有那麼多給你選擇的。

我曾以為生活雖然不是瑰麗的夢、沒有詩與遠方,但好歹還有些希望。但是現實是這麼沉重,我感到如螻蟻,如草芥,如古羅馬的奴隸被扔進了斗獸場。我該如何活下去?斗獸場里如何重拾生活下去的勇氣?有天我輾轉反側,反覆思量,不能成眠。那天我突然想到,縱然生活是場斗獸,我也可以有選擇。縱然生活是場斗獸,縱然人被投入了必死的命運,被扔進斗獸場和昂首走進去也有不同。那就是全部的不同。我可以選擇是渾身戰慄地被扔進斗獸場,還是我自己昂首走進去。縱然知道斗獸場中是必死的命運,我也還是有我的選擇!生活如此,我如此選擇它!

即使我是沉重現實下的一隻螻蟻,一隻小蟑螂,被生活摧毀鬥志在淚水顫慄中被殺死,和昂首投入它戰鬥到死亡,也有不同。這就是最大的不同,這就是最重要的不同。我想到剛上高中時候看到一篇介紹海明威的強者意志的文章,裡面提到海明威的名句「一個人可以被消滅,但不可以被打敗」。那時只覺得是一句名人名言,一句空話,不知到底是何意義。我還看了海明威的名著《老人與海》,也不知道這個故事有什麼好處。現在我明白了,現在我明白一個人永遠都可以維持他的精神不敗。我明白了強者意志不是指一身腱子肉,打獵出海,手執巨大的馬林魚;不是指永遠勝利,永遠擊敗對手,永遠站在人生巔峰。強者意志指的是,精神不敗!肉體上他可以被殺死,被撕裂,被消滅,被斗獸場中的殘酷禽獸剝奪生命;他可以風燭殘年,奄奄一息,弱不經風,苟延殘喘。但只要他未在精神上屈服,他的精神就未被擊敗;他是戰鬥到最後一刻而死的,他的精神從未被打敗。這就是強者意志。如果這是我的命運,我不逃,我接受它,我走進斗獸場,被扔進去和走進去就是不同,我選擇走進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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