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不為過

錦上

我是一隻狐狸精，啊不，現在是個小散仙了，從修鍊起到經歷天劫，了悟大道，用了不過百年，已經算是個狐中天才了，在散仙當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狐狸天生貌美，在未歷天劫前，就有不少女修遞上帖子要找我雙修，這還是客氣的，還有幾次差點被擄走。

幸好本狐聰明，不然真是丟狐丟大了。

天劫過後，比之前好多了，總算是沒什麼人敢找我雙修了。此法雖可以進步神速，但終究是邪門歪道，與本狐的道不符。

「師父，師父，那苦陀山的小尼姑又給你遞雙修帖了！」小徒弟四九舉著帶有熟悉氣息的帖子過來了。

「唉，四九你說，苦陀山的僧侶一向是苦修，怎麼就這個小尼姑一直纏著我要雙修，難道本狐的名聲都傳這麼遠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苦陀山恭候大駕，再來個落款：玉兒。

「我倒覺得這姑娘太早熟了，四歲上山，苦修十年，怎麼就開始惦記著雙修了？」

「你怎麼調查的這麼清楚？」才十四歲啊，給我當孫女還差不多。

「第二次信里寫了，師父您沒細看吧？」

算了，找出過往的信細細看看，就當是無聊的消遣吧。這小尼姑還真是，有點意思，四歲被師太帶上山，收做關門弟子，甚至師太也打算讓她繼承衣缽。年紀輕輕已經遊走四方，赤著腳踏過越州四國，開壇講經。

二

不曾想，我居然能見到那個玉兒，一個小小的光頭，眼睛也不大，不符合我狐族審美，但看起來倒也不醜。赤著腳，卻沒有沾著泥土，穿著破舊的僧袍，席地而坐，在那裡看著一本經書。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周身那種氣息，總讓我想起，十幾年前，大道了悟之初，天邊踏雲而來的佛陀。

「玉兒，你知道我是誰么？」我學著玉兒的樣子，撩起衣袍坐在地上。

"知道啊，我每個月都寄信，找你雙修嘛。」小姑娘頭也不抬，說起雙修二字也不害臊，彷彿天經地義一樣。

「你個小姑娘，張口閉口都是雙修，你師父不管管你？」

「就是師父讓我找你雙修的，師父說你是大自在，不過我現在覺得師父錯了。」

「何謂大自在？」

「我說不清楚，師父教我如何觀世音，但未曾教我何謂大自在，不過我覺得你，不自在。」

「你個小姑娘，不過苦修十年，何來觀世音，真是妄言。」

「悟道本就是一瞬間的事，你這個修行多年的狐狸，怎麼如此愚笨，」她合上手中書本，起身，俯視著我，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眼裡，真的是大千世界，「我觀世音，你不自在，你不配和我雙修。」說罷，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人類的審美已經變了？還是，這本來是哪個神佛下來歷劫讓我碰見了？居然被一個小姑娘鄙視了。

三

「師父，苦陀山已經三年沒寄來帖子了，」四九小心翼翼地提起，「您這是，被拋棄了？」

「已經過去三年了么？」我早已沒有時間的概念，三年的時間如同彈指一瞬，不過對人來說那就不一樣了。之前被玉兒嫌棄的事情，當然沒有告訴四九，這麼丟狐的事情，怎麼可以亂說。不過倒不如去看看，那孩子還和三年前一樣么？

「師父，您這是要去哪？」

「苦陀山。」

稍微長大了一點，還是那個不起眼的樣子，好像狐族的審美也會喜歡這個樣子。

「狐狸，又見面了。」在打坐的她，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被你發現了？真無趣，」我解了隱身術，「三年來如何？」

「和之前一樣，你為何而來？」

「恍然發現過了三年，來看看而已，怕哪天想起來，你再圓寂了，畢竟人類壽命短暫。」

「到時就在西天極樂，你還是可以看到我的。」

「從未聽過有佛陀是五障之身。」

「龍女尚且十八變，我有何不可？」

「你不是龍啊。」

「誰說我就不如那龍女？」她似是笑我頑固不化，「狐狸啊，你道行尚淺，還不懂。」

「不知道幾年前是哪個不害臊的姑娘，每個月寄信找我雙修，不害臊。」

「那時我，高估了你。」

「你是哪個佛陀下凡耍我玩的是吧？」被一個小自己一百多歲的小姑娘鄙視，這感覺真奇怪。

「狐狸，你心亂了。」說完這句話，玉兒再不理我，開始閉眼誦經。

四

是啊，心亂了，不再澄凈無垢了。

她的氣息，越來越像那一年在我面前的佛陀，我已經不記得那張臉了，但我記得那天他坐在蓮花上，俯視著我，滿眼的慈悲，那一刻，竟是忍不住凡心大動，被我生生的壓制下來，險些成了心魔。

佛陀愛眾生，而我不過是其中之一，那種博愛，才是高高在上的一種無情吧，而我那時候能接受的不過是俯視我的慈悲吧？

後來我沒有再玉兒面前露過臉，隱藏著自己的氣息，看了她一世，或許她真的是那個佛陀，生前踏遍四方，普度眾生，圓寂之時西方有光來迎，那光芒刺得我睜不開眼睛。

她果然，是那個佛陀，不輸給龍女十八變，真的大徹大悟，五障之身又算什麼呢？

五

玉兒走後的那個晚上，和四九用過晚飯，夏夜難得有涼涼的風吹來。

我又夢到了那個佛陀，他還是高高在上，他的臉彷彿和玉兒重合了。

「狐狸，你悟了么？」

這次，我直視著他，「弟子，悟了。」

他愛他的眾生，而我，只要這樣仰視就好了。

六

仙人壽命也非無限，四九學藝不精，早早的消散於天地之間，成為天地間的一縷生機。

感到大限將至之時，是他，頌著經，來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