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讀者的來信

你好，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那時候我剛生過孩子，沒有出滿月就被趕出家門，來城裡找親戚時迷了路，孩子在我懷裡哇哇地哭，我也急得哭起來。

行走匆匆的人，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後來你說，你之所以彎下腰詢問我們，是因為你看見懷裡的孩子可憐又可愛，你想喜當爹。我知道不是的，路人的關心從來不會無理由的在另一個路人身上，你看見的是我餵奶時半裸露的乳房，吸引了你這個處男的目光。

當晚我就跟著你，穿過昏黃的燈，和狹長的過道，住在像你的心一樣陰暗的出租屋裡，我以為你是好人，可是你做了什麼事你知道，我的孩子還在熟睡，你卻肆意妄為。那天晚上的風雨搖落了外面樹上的花，隱藏在花瓣後面的故事你還記得嗎？你知道我拿著刮進窗檯的花瓣對著陽光看脈絡之後想幹什麼嗎？我想死。

為了孩子，我沒有死。你從我的身後攔腰抱我抱住，嘴裡還咀嚼著油條，就湊過來親我。桌上的豆漿你喝了一半，遞到我的嘴邊，卻拿回去一氣喝光，你說我是牛奶罐，不需要喝豆漿。我喂孩子吃奶的時候你做了什麼，你說你在輔助孩子吃奶，你這個人渣。

氣的說不出話，你把我看得嚴嚴實實的，這排地下室陰暗潮濕，我不知道我大喊為什麼沒有用，你總是笑著模仿我，用更大的聲音喊救命啊有人嗎。你出去之後，我除了哄孩子，就是想辦法開門鎖，實在打不開，就絕望的看著唯一的小窗戶，我知道有一段時間，陽光會照進來一點點，很暖和。一會兒我就能睡著，在夢裡我在老家受的委屈又想起來，我夢見公婆罵我，老公打我，說我的肚子不爭氣，我哭醒，陽光已經不見了，我急忙開燈，因為我很怕黑。

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吧，你記得什麼呢？你記得這個嗎？那天回來坐在破爛的微積分書上，問我想不想喝葡萄酒。我說我想回家，你說喝完就能回家。我搖搖頭，你說你喝了不少我這個牛奶罐的奶，你想湧泉相報。我點點頭，心想你有什麼葡萄酒，卻看見你脫下了褲子朝我走來，我害怕你尿在我身上，想不到你要做的比這個還噁心。你打開手機，讓我學著電影里的人那樣，面對這樣噁心的你，我也照做了，可是你沒有放我們走，你只是幫我買了奶瓶和搖搖鈴而已。

你還發神經臨摹我，讓我什麼也不穿坐在破舊的木凳上，你不滿意，讓我的腰彎起來，你把你的畫稱作橋，貼在牆上，說等我離開時帶走，還誇我的身體像軟糖。你知道嗎？就是那個時候我覺得你眼睛裡光是多麼的異樣，你對我動了心，你想當孩子的爸爸，那之後你對我和孩子都算好，除了不能離開房間。

我終於看到你扭曲之外的另一面，那麼的不堪。你竟然在我的懷裡哭起來，我有一種抱著啼哭孩子的感覺，你說你的心特別脆，我正好特別柔軟能包裹你，保護你。

你給我看你寫的故事，粗俗不堪，為了不惹急你，我很快翻看完那些的故事，為了得到你心情好時給我買檸檬，我又反覆看了很多次，你知道我愛吃檸檬，去外面複印店列印故事的時候，你為我買了很多檸檬，每次我讀一頁，你就給我一個，可憐的你，幾乎沒有什麼讀者，我這個讀者也是你用物質換來的。那時候的整個房間都是檸檬的味道，檸檬浸泡過的房間，檸檬汁液噴濺的房間。

那天轟隆聲把我驚醒，孩子哇哇地哭，我從你身下爬出，打開燈看見天花板裂開，灰塵落滿了床，我抱著孩子躲避，房子快要倒塌的時候，我在門後，從扭曲的門縫掙脫出來，瘋似的跑。

我再次感受到溫暖的光照著我，暖和，幸福。你呢，或者死了，我竟然有點擔心你。第二天在火車站等車的時候，我看見賣報紙的有一整版都是拆遷地下室塌方的字，你在字的下方圖片里，滿身是土，兩行淚水從你布滿灰塵的臉上滑過流下淚痕，就像雨水沖刷灰塵玻璃。我的心裡猛地一震，你那雙眼睛真是黯淡啊。

後來我用好心人給的錢買了吃的，發現來的時候親戚的地址早弄丟了，就買車票回到村裡，想要回房子和田地，我自己過也能養孩子，鬧了幾次，挨了幾次打，沒有結果。我哭著回到城裡，這次找到了親戚，一開始還好，長期住親戚也煩，只能回到村裡。那時候站在城市街道，我抱著孩子看著路人，竟然有點想找你，我哭著買車票回去的。

我就是個普通的農村人，上學的時候學習很好，後來家裡不讓上了，就打了幾年工，過了幾年嫁了人，平時地里活不多，我也看看書，這讓我寫起信來語句通順。

我現在離了婚，法院判給我一套院子，我和孩子有幾畝地，我給莊稼施肥打農藥，孩子在田間地頭坐著喊我媽媽，有時候也學著別的孩子喊爸爸，你願意來嗎？你說過你是她爸爸的，我打算你來了就開始養雞，我考慮再三，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差的人，但我還想和你過，因為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人，你不是也對我說過嗎，你就是最差的人，你抓住我就像抓住一棵稻草，不會讓我離開。那些我讀過的列印紙張你還有嗎？現在翻看還有好聞的檸檬味吧，我的回憶都全是檸檬味。

你現在還寫故事嗎？我覺得你應該寫童話，那天晚上我孩子哇哇哭的時候，你竟然給孩子唱起了歌，孩子聽的一愣一愣的，從那天開始，你不是就喜歡上為孩子唱歌，還開始講自己現場編的童話故事嗎？我覺得你編的那個藍月亮下的紅狐狸很好，你扮演的紅狐狸把孩子都逗笑了，雖然你後來拉過我的手不停地摸越來越長的狐狸尾巴。我還是覺得你有點好的。我看還是沒有什麼人看你的寫的故事，我倒是經常看看，你呀，我懂你。我覺得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和準確，像冬天窗外的冰渣放進嘴裡一樣清冽的感覺，讓我給你寫這封信，我很早就知道你的聯繫方式，總想等等，找一個比你好的，現在我想通了，我誰也找不到，過日子不能像我想的一樣，青草上也有寒霜，大糞也能讓花開芬芳。你要是還想喜當爹，我正好想給孩子找個爸爸。你就來我這吧，我讓村裡木匠打一張大床，新棉花做幾套新被子，你也沒什麼錢也買不起城市裡的房。我這裡至少有吃有住有熱湯。

對了，我的孩子還沒有斷奶。

你的牛奶罐

本故事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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