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袁崇煥(二)
1.
我在之前說過,熊公是我一生中最崇敬的二個人中的一位。
另一位是孫公承宗。
這是我第一見到他,在我越級參劾我的上司——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使,經略遼東、薊鎮、天津、登萊王在晉之後。
孫公話不是很多,王司馬在闡述他對遼防務時,孫公就坐在哪裡,閉著眼睛聽著。有時會問上一兩句,聲音中有北人的渾厚。
在送他返回京師前,我得到了確切的答覆:王在晉的「重關設險,衛山海以衛京師」之戰略被否定。孫公並會在最快的時間之內得到今上的批准,前來遼東重建防禦。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我輾轉反側。
王司馬的調令來的比我想的要早很多。當我還在驚嘆孫公的巨大影響力時,王司馬的書辦找到了我。
「王公有請。」他面色陰鬱,說話時甚至沒有了應有的音調起伏。
對他的參劾是為了國事,所以沒什麼好猶豫的。
「大司馬有何指教?」王司馬是位很和氣的老者,沒有什麼官架子。我從始至終保持著恭敬的神態。
他的鬢髮較我剛來此地時,又有少許斑白。「敢問我歸京後,大學士將與僉事用何策略治遼?」
「步步為營,循序漸進,逐步復遼。」
「再具體些?」
「復一城,設一官,添兵士,置守具。一年複數城,戰時互援,層層堅守,漸復全遼。」
「以僉事之策略,需增兵多少?」
「尚未計算詳實。」
「十數萬不止吧?三大征以來,國帑巨耗。近些年遼海戰事不斷,如再增巨兵,餉從何來?」
「........此應為戶部所計,非下官之職。」
「大學士與僉事之計策只在防守,平遼遙遙無期。區區遼西之地糧草尚不能自給自足,更何況............。」
「下官職在守遼!糧餉之事非下官所計!」
2.
皇上賜予了尚方劍、坐蟒,孫公正式接管了遼東。帶來的是無與倫比的威望和絕對的服從。
剔除庸將、遣返殘兵。修城築寨、屯兵開荒。一切有條不紊。
數年間,我們一共修建大城九座、小城四十五。練兵十餘萬,拓地四百餘里。
在我的強烈建議下,寧遠城』於在天啟四年修建完成,我奉命駐守於此。
數年後,軍中民間一直流傳著我冷血嗜殺的傳言。
嗯,『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智者』。沒什麼好解釋的。我在寧遠發現一名校官冒額領取軍餉,我沒有上報,直接殺了。雖然險些引起嘩變,不過,我不會覺得我做錯什麼。
我從不言及朝政,儘管它已經巨浪滔天。我要做的只有恢復遼土,安置遼人罷了。
但,巨浪還是波及到了這塊滿目瘡痍的天涯海角。
天啟四年七月,在前往京師前,孫公說:「我必須出面了,無須擔心,還無人能傷及到我。」
接下來又是等待,與上次不同的是,我深陷於惶恐之中。
孫公歸來時,那是難以抑制的失望。「我恐怕無法再任事遼東了。我走後你不要妄論朝事,也無需黨附新貴。專心守衛遼土。」
我跪在孫公的馬旁,咸澀的海風吹動塵土,空氣中漂浮著被踐踏過的鮮草的味道。
3.
高第來了。
即使他是整個帝國最不情願來到遼東的人。
這個人是垃圾中的垃圾,以至於我每次提及他的名字,都會激起強烈的厭惡。
天啟五年十一月,他以兵部尚書、遼東經略的身份和權利撤走了關外全部的軍民。
我站在城頭,看著哭喊奔散的百姓。
「把那文書燒了吧,讓士兵加緊戒備。還有,不要放任何人進來。」我對書辦說道。「仔細盤查城中是否混入姦細。」
我是寧前道,我當與寧、前共存亡。獨卧孤城,以擋建虜。
4.
隨著高第的喪逃,努爾哈赤帶領十幾萬後金士兵越城五里紮營,完全阻隔了寧遠與山海關的聯繫。
士兵們臉上露出了惶恐之色,白雪堆積在民宅上,使得鳥類無法駐足。它們飛掠過被風吹起的中幡。地面上還殘留著除夕日燃放過的爆竹碎屑。
「你怕嗎?」我問。
總兵滿桂回答:「怕。」
「你那?」
參將祖大壽回答:「我覺得,我會死在這。」
「按我說的做,就不會死。」
「是。」
我未從它們眼中看到一絲信任。不要緊,我有把握取勝。勝利將會使我獲得認同,甚至使我對遼策略得到皇上的認同。
遼海的興廢,繫於一戰。
「將城外居民全部遷入城中,拆除所有房屋,砍伐樹木。程維楧仔細稽查城中姦細。金啟倧供應守城兵士飲水食物。裴國珍供應守城兵士箭矢、彈藥。孫元化、彭簪古將十一門紅衣大炮擇址安置,訓練兵士使用。滿桂守東門、左輔守西門、祖大壽守南門、朱梅守北門。我將會坐鎮鼓樓統籌全局。另設專員巡城,兵士私自上下城者,殺。致書前屯趙率教、山海關楊麒凡兵將逃至前屯、山海關。殺。」
在布置完這些後,努爾哈赤的勸降使者就來了。
他是個被俘的漢人,跪在地上,說話時聲音顫抖:「大汗、汗、、建酋說,此番攜兵二十萬攻城,必破無疑。望先生棄暗投明,必封高爵以酬之。」
「二十萬?虛也,十三萬而已。回去吧。」
投降是不可能的,為了更好的幫助努爾哈赤了解這一點。我命羅立向後金駐地發射了一枚紅衣大炮,殲敵數百。
「將兵士們集合起來吧。」我對何可綱說。
換上鎧甲,我走上鼓樓。手中的一把草是剛剛扯下的。
我跪在前面,幾個將官跪在我的後面。我將草一把塞進嘴裡,咀嚼起來。腥氣瞬間穿過我的鼻腔,下面跪著即將為帝國赴死的勇士。「建酋即將攻城,望兄弟們同心死守。崇煥來生願為牛馬,已報諸君!」
5.
次日,我正在與朝鮮使官韓璦飲茶。炮聲和嘶喊聲驟然響起。
「啊..................。」韓璦顯得有些驚慌。
「別怕。」我安撫著他,並接過僕人遞來的米粥:「來,再喝碗粥。」
攻城是在西南角開始的,他們帶著楯車和鉤梯。左輔抬頭時看見後金箭矢在空中形成黑雨後,再釘在士兵的盾牌上。
「射!弓箭手!往下射!」
幾個傷及手臂的明軍,躲在同胞的身後,拾起落在刻著天啟年號的城磚上的箭矢,再交給弓箭手。
祖大壽帶著士兵趕過來後,後金士兵開始轉到南門進攻。
「那!打那!」我扯著羅立的衣服,指著一處後金軍密集的地方。
我失聰了,巨大的炮聲和嘶喊聲,使我暫時聽不見任何聲音。羅立沒有看向我,我一驚,擔心他同我一樣失聰,而貽誤戰機。我將他扯得更緊,死命地喊著:「那!那!」
羅立看了我一眼,一轉身,掙扎開我的手。跑到臨近的一個炮手跟前,將他推開,朝著我剛才所指的方向開了一炮。
那天流動著涼涼的風,沒有下雪。我喜歡遼海。這裡沒有嶺南的悶熱和潮濕,抬起頭就能看見乾乾淨淨的藍。
有些東西落在我的臉上,散發著熱氣。我抹了一把,是血和碎肉。空氣中涌動著詭異的味道。
我忘記了我當時在想什麼,或者有什麼感受。
只記得回頭時,站在我身後的是何可綱。他望著我,眼睛中透著絕望。
不行!這種氣息會像瘟疫一樣傳染到所有士兵身上。
大腦接受了憤怒的指令,心臟猛烈地躁動起來。
我朝著何可綱走去,我要打他一拳,令他振作起來。年少時習過武,控制好力量,不會傷到他。
可笑的是,我忽略了地上的紅白之物。剛一發力,險些滑到。好在何可綱扶住了我。
他又跪在地上磕頭,我拉起他,聲嘶力竭地喊著:「快去拿鐵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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