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祥林嫂和阿毛嗎？n——《穆斯林的葬禮》讀後感之姑媽

最近朋友圈剛被羅一笑刷完屏，接著又被聶樹斌刷屏。不知道羅一笑事件究竟是不是「帶血的營銷」，但聶樹斌事件卻是血淋淋的事實。

1995年21歲的聶樹斌被指強姦殺人罪，判處死刑，2005年真正的兇手王書金被捕，聶母張煥枝開始長達十一年的上訴，2016年12月案件終於水落石出，聶樹斌冤屈得以昭雪，張煥枝到兒子的墳前，將法院判決書燒給他，白髮蒼蒼的老人哭道：「我那孩子回不來了。」

這一刻，荒野，枯樹，孤墳，滄桑的母親，蹣跚的腳步，伶仃的背影，悲慟的嗚咽：「等我和你爸百年之後，我要把你的墳遷到我跟前，我讓你能跟我在一起!」

最近讀《穆斯林的葬禮》，裡面也有一個命運悲慘的母親，我覺得她是整部書中最可憐的人，可憐到作者連一個名字都沒給她，只給她一個稱呼——海嫂、姑媽。

姑媽是吉林長春的穆斯林，九一八事變後和丈夫逃難入關，在通州以賣茶水為生，1933年，日軍越過長城，進佔通州，姑媽家的茶水鋪被日軍燒毀，她在跟日軍的推搡中暈倒，她醒來後發現丈夫和剛滿月的兒子不知所蹤。

為尋丈夫和孩子，她一路乞討，流落到北平城，路過正在辦「玉展」給小公子韓天星慶祝百天的博雅齋，進去討要「乜貼」，忽然聽到小天星的哭聲，她好像聽到自己兒子的哭聲，一把衝過去從韓太太手裡奪過天星，喂起奶來。因同是穆斯林，韓太太便收留了她，並說按月給她工錢。

「我什麼也不要！只求跟這位小少爺做伴兒，伺候你們一輩子，等著我們家的信兒！」她什麼也沒要，她真的把天星和新月當成自己的孩子，不辭勞苦，最終死於心臟病。

她等了一輩子，等到天星結婚了。

她又想起自己那不知流落何方的親生兒子，想他如今也像天星這麼大了，也該娶媳婦了，當媽的卻沒有這個份兒。

她等到韓子奇從英國回來。

「可不，都十年了，他（天星）虛歲十二了，跟我們柱子……」姑媽嘮嘮叨叨地搶話說，說道這兒，卻突然咽住了。

她等到梁冰玉也從英國回來了。

「人想人，想死了人！」她（姑媽）沒頭沒腦地說，「要是我們柱子跟他爸也能回來，哪怕再帶個媳婦，帶個孩子，我也是喜歡的喲！……」

最終她臨死也沒有等到丈夫和兒子的任何信息，靈魂就匆匆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留下了承受過深重災難的軀殼。

姑媽對兒子的反覆念叨讓我想起了祥林嫂，一個我們曾經都很熟悉現在只記得名字的人物，我也是，所以我又讀了一遍《祝福》。

祥林嫂第一任丈夫死後，通過衛老婆子介紹到魯鎮的趙四爺家裡做長工，她婆婆為給小兒子娶媳婦籌備彩禮，強行把祥林嫂嫁給賀老六。一年後她生下兒子阿毛，兩年後賀老六忽然死於風寒，阿毛也被野狼叼走吃了，絕望的祥林嫂又回到趙四爺家裡做工，卻被嫌棄是嫁過兩次的女人，祭祀用的「祝福」不能被她碰到，否則「祖宗是不吃的」。百無聊賴的魯鎮人開始消遣祥林嫂，不斷讓她講「阿毛的故事」，直到連三歲的娃娃都倒背如流。

「我真傻，真的。」她開首說。

「是的，你是單知道雪天野獸在深山裡沒有食吃，才會到村裡來的。」他們立即打斷她的話，走開了。

倘看到兩三歲的小孩子，她就說：「唉唉，我們的阿毛如果還在，也就有這麼大了。」

後來大家又都知道了她的脾氣，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非笑的先問她，道：「祥林嫂，你們的阿毛如果還在，是不是也就有這麼大了么？」

祥林嫂、姑媽、張煥枝，從民國初年到抗日戰爭到本世紀初的三個母親，演繹著一個相同的悲劇。野狼吃了阿毛，鬼子殺了柱子，「徇私枉法」殺了聶樹斌。

如今野狼成了國家保護動物，動物園買票才能遠遠一睹，鬼子也跟我們建立了友好的國際關係，雖然時不時參拜一下靖國鬼社。「徇私枉法」，聽說它的靈魂早已退出江湖，但江湖總是流傳他的傳說，因為它的軀體總站在舞台的最中央，他堅定地說：「為人民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