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先生與白雲小姐

-01-

風箏先生一直住在閣樓里，因為總是灰頭土臉。

對他的印象可能只有不愛衛生這四個字。

不過閣樓里的其他物件的生活狀態都差不多，畢竟都是被拋棄的存在。

但是同病相憐的大家還是不愛跟他做朋友。

這導致風箏先生的生活一直很孤單，即使他心裡藏著無數的話。

也沒人願意跟他聊天。

是啊，有誰會跟看上去一個土裡土氣的他有什麼往來呢，對自己又沒什麼好處。

一開始風箏先生也受不了這種冷漠，於是他把自己掛在牆壁上，吊在房樑上，躺在桌子上。

總之走到這小地方里一切顯眼的位置，但還是沒有誰去搭理他。

他大聲地說了一句話，在他的附近有很多東西在，他們都在，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出聲附和。

-02-

風箏先生滿是蕭索的回到了門後面，那是他如今常待的地方。

有個年代久遠的瓷杯大媽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好像嘀咕了一句，他好像在天上飛過。

一隻磕磕碰碰的小碗頓時被嚇住了，他以前擁有過那種自由嗎？

還有兩隻塑料花盆也參與了這場討論。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一些才住進閣樓里的新住戶，性子還沒那麼刻薄，但對於這種事也還半信半疑。

還有些比較抑鬱的存在直接就說。他會飛，怎麼可能，即使真能，在這個地方，也沒人能飛得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新住戶慢慢也會變得跟老住戶一樣，不再評論別人的任何事，將日子過得沉默又無聊。

他們不會再關心別人，也不會再關心自己，任自己被放在哪個角落裡失去動靜。

是的，他們不願意跟別人交朋友，也不想跟別人說話，只有風箏先生還在嘗試著跟這裡所有東西建立友誼關係。

很多時候，風箏先生覺得這裡的大家都過得很孤獨。

這讓風箏先生想起自己二十年前認識的一個玩伴，是個小男孩。

他們倆經常一起出去玩。

-03-

那時候風箏先生在天上飛，小孩在地上跑。

他飛得很高很高，比三層樓還高，跟飄蕩的白雲一樣高。

那時候他很快樂，所以之前他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大家如今不快樂是因為沒有人與他們作伴。

他就很努力的想要去溫暖每一個人，但不幸的是沒有人領情。

風箏先生在經過了很多次被無視的悲傷和難過以後，已經對大家不抱期望，他現在心中就只剩下一個願望了。

只要這一刻能夠實現它，他甚至願意下一秒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那個願望是風箏先生在最後一次飛行的時候開始的，他在那天認識了一位白雲姑娘。

在茫茫雲海之中，他一眼就看中了她。

雖然白雲姑娘看上去有些像棉花糖，還時不時的飄動，但風箏先生覺得自己下一次也能從那一大堆的「棉花糖」里認出她的身影。

因為風箏先生記住了當時遇到她的感覺，就像是人類看見心儀對象時的心如鹿撞。

當時風箏先生一直繞著白雲姑娘飛行，卻害羞得不敢說話。

還是她主動開口：你能飛得比我還高嗎？

風箏先生靦腆地回答。當然能，只要我身後的風箏線足夠長。

白雲姑娘好奇問道。那你沒有線是不是會飛得更高更遠？

風箏先生耐心的解釋。不行的，沒有那根線，我就飛不起來了。

白雲姑娘換了一個問題又問。那你談過戀愛嗎？聽底下的人類說愛情是很溫暖的東西，我從來沒擁有過。

風箏先生也沒有談過戀愛，不過此時此刻他倒想試一試。

白雲姑娘傻傻的跟風箏先生說話。我沒有體驗過那種感情，就很好奇，不過他們都說愛情很溫暖，那不就跟太陽一樣嗎，如果擁有愛情的話，我肯定就會被晒成雨了。

說話間白雲姑娘還扭著身子比劃。你看我就這麼一丁點大，要是被晒成雨，肯定一會就下沒了。

風箏先生尋思了一會才對白雲姑娘說。他們說的不是那種溫度吧，應該是指一種感覺上的溫暖。

白雲姑娘。什麼感覺？

風箏先生。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比如…你喜歡我嗎？

白雲姑娘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問題面前有些緊張，她棉花糖一樣的身子在空中膨脹收縮。

不過在風箏先生認真的表情下，她終於還是回答。我喜歡你圍著我轉，我希望在我變成雨水前能夠一直看著你。

白雲姑娘沒給風箏先生說話的機會，她緊接著也問了個問題。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04-

風箏先生歡喜雀躍，正準備回答，他身後的風箏線卻慢慢收了回去。

在快要落地的時候，看著白雲姑娘離他越來越遠，他才突然醒悟過來。

他拚命地朝著空中的她大喊。喜歡的，喜歡的，喜歡的……

焦急的風箏先生被小男生折起來後帶走了，他不知道他那麼大聲，她有沒有聽見。

畢竟當時他們相隔那麼遠，到底她聽見了嗎？

風箏先生回到閣樓里後，就一直想著這個問題，一直想著白雲姑娘有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有時候他走到閣樓的小窗戶邊上往外看，就會想起他和白雲姑娘那個相遇的地方。

一轉眼二十年過去了，他不知道去了多少次窗邊，他望著天空很無奈，也許就跟之前誰說的一樣，即使他真的會飛，在這個閣樓里也沒有機會再飛起來。

所以他現在很喜歡待在門後邊，大概是覺得不去看天空，就不會去想這件事吧。

但這是屬於內心的事情，是不能欺騙自己的，所以一直以來風箏先生的願望就是，再重新飛到她的面前告訴她那個關於喜歡的答案。

大概再也沒有機會了吧，時間過去如此之久，他的身上有那麼多的塵埃，也許骨架都快腐朽了，也許就算有機會去飛，也飛不起來了吧。

想完了這一切的風箏先生在門後面安靜的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傳來有人上樓的聲音。

出現的是一個男人，眉目間有當年小男孩的影子，他就是那個長大了的小男孩。

他牽著他的孩子，在閣樓里翻找了半天。

-05-

突然這個男人發出一陣笑聲，他把風箏先生從門後取了出來，然後跟那個孩子說道。我小時候用的就是這個風箏，一會爸爸帶你去放風箏好不好，不過這風箏放太久了，都快散架了，我得稍微修一下才行。

風箏先生眼睛猛地睜開了，他剛才好像聽到了他這輩子最想聽到的聲音。

半個鐘頭以後，風箏先生被他倆在骨架的支撐處貼上了很多膠布，這讓風箏先生感覺自己有些像一個重病患者。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馬上就要完成當年沒完成的願望。

恍惚間他又想起那個「棉花糖」一樣的白雲姑娘。

她問他問題。

問他關於愛情的問題。

她還擔心自己會被愛情晒成一場雨。

說自己只有那麼一小團，肯定很快就下沒了。

她那麼可愛，風箏先生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她，上一次他的回答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

這一次他一定要在白雲姑娘面前繞上五百二十個圈，每繞一次就告訴她一次。喜歡的，喜歡的，喜歡的…很多很多個喜歡的。

在這樣想的時候，風箏先生終於又一次回到了高空，風不停推著他。

他越飛越高，飛得比房屋還高，飛得比雲層還高。

只是他卻看到了和當年不一樣的大地，多了城市，少了靜謐。

他看到了和當年白雲姑娘長得一模一樣的的白雲，她們都薄如細紗，柔軟的不像話。

但是他沒有興趣去跟她們打招呼，他突然不想再飛了，因為他沒有找到她，他覺得那個關於喜歡的回答，他再也沒辦法說給她聽了。

其實他知道白雲姑娘在他走後的第二天就下成了一場雨。

當這種遺憾被最終確認的時候，讓風箏先生覺得很難過。

可是他依然想要為她做些什麼，就像當時一樣。

他的風箏線又慢慢被收了回去，在即將落地的時候，他朝著沒有她的高空大喊。

喜歡的，喜歡的，非常非常喜歡的。

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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