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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有俠氣

今天,我想和大家一起講講這一路走來的故事,分享我曾深埋心底的夢想。

武俠夢。

01

我小時候很多人說我很文靜,像女生,但上小學後我讓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我頑皮已經到了一種境界。

那個時候我就已經開始看一些武俠電影,開始看武俠小說後更是肆無忌憚,二年級的時候我就在班裡創了一個幫會叫「青龍幫」,每天帶著幫眾和隔壁班火拚。

我是幫主,在我之下有幾個堂主,我叫他們老二老三老四,本來只有四個,後來加了一個老五。

老五沒有什麼戰鬥力,那個男生叫彭禮婷,轉學來的,家在外省,父親早死,母親帶著他流浪做生意,做到哪裡就在哪裡上學,說起來很有些凄涼,到我們那裡的時候正開始賣挂面,所以常被人罵作挂面娃,很受欺負,我那時很照顧他,所以把他提為「青龍幫」的第五把手。

他對我很尊敬,我們曾經像電視里那樣結義金蘭,說的很正經的,但不久他就又跟著他母親流浪去了別處,走的時候正好放假我都不知道,開學才知道,從此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一晃快二十年過去了,什麼結義金蘭都成了兒時的笑話,我已經幾乎記不起他的樣子來,更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流浪在路上。

我們的那個青龍幫大概一直到四年級才宣告解散,但並不意味著我的武俠夢就做到了盡頭。

那時學校里有很多教師子女,有個女孩比我小兩歲低一個年級,喜歡跟我玩,很可愛也很天真,總是眨眼睛,她母親為了這個不知用了多少偏方,有一次不知聽誰說的,用火柴燙她的眼皮,燙的她直淌淚水,但過後她還是要眨眼睛。

我五年級的時候都還削了兩把劍,一把上面刻著「日」子,一把刻著「月」字,一人一把練雙劍合併,一直想練出那種絞來絞去然後劍尖相對的情,練了很久,沒有成果,直到我不小心把她給刺著了,刺哭了,才不敢再練了。

此事在學校老師里傳為笑談,她媽媽甚至拿到她自己的班裡去講過。

我小學畢業後就很久沒見她了,高中時第一次見她,她跟我一個高中,一見面就叫我名字,像小學時一樣,一說話就眨眼睛,也像小時候一樣,但那時我已經快高考了,說了沒兩句,就走了。

今年六月份回去的時候聽說她畢業後當了老師,居然就在我們當年讀的那所希望小學。

她結了婚,老公也在那所小學裡,加上她尚未退休的母親,她們一家三口是那所只有十幾個教師的希望小學裡,最後的希望。

02

小學二三年級起,我開始在鎮上的地攤上買各種「武功秘籍」,現在記得起來的有《二節棍入門指南》、《峨眉連環刀》、《二指禪》……

我曾經對裡面所描述的武功深信不疑,周末或寒暑假的白天,我把羊趕到山頂去放,那裡有一片長滿青草的緩坡,坡上有一個亂石堆,我就在亂石堆下用精心削出來的齊眉棍,練武功。

清冷的夜裡,我站在院子里,紮好馬步,靜靜聆聽周圍的蟬叫蛙鳴,緩緩吐納,練採氣。

我拿家裡的編織袋裝了滿袋子的黃沙,吊在房檐下的橫樑上,練打沙包。

沙包沒打壞,但那個梁被我吊歪了。

我還用鐮刀把子做了一根雙節棍,這根雙節棍我一直帶在身邊。

直到初中時,忍無可忍地用來抽了收保護費的校園大哥,然後才被沒收。

那些年代裡,我整天都一副江湖中人的樣子,想著怎麼樣才能幫助別人,怎麼樣才能懲惡揚善,怎麼樣才能夠行俠仗義。

憑著一股子俠氣傻氣與不服氣,我幹了很多衝動的事情,吃了很多的虧,甚至差點萬劫不復。

大學裡,我重新開始練習武術。

有個教練,我當時跟著他練了好幾年,他讓我切身知道了,打人或者被打其實都很疼。

更讓我明白了,人的力量、體能、反應和抗擊打能力其實都是很有限的。

有一次我問他:像我們練了這麼久,要是路上遇到壞人怎麼辦?

他想都沒想就跟我說:打110啊。

我愕然了,又不甘心地問道:如果我手裡有棍子呢?

教練:那廢話,抽他啊,要不然練來幹嘛?

我繼續問道:那如果對方手裡也有武器呢,比如匕首?

教練沉默了好一會,才默默地說了一個字:

跑。

得益於這個曾經的專業武術教練,終於讓我破滅了人生中最天真、最單純、最不切實際的夢想:

練好武功,就可以不受欺負,就能夠保護自己所愛的人。

03

初中開始成體系地看武俠,從此,刀光劍影斬碎了每一歲的年輪。

還記得初看武俠時的感受,江湖路遠,窮日落月;俠骨柔情,英雄氣長。

俠是冰肝雪膽青衫磊落,武是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驚心動魄。

——只有這四個字,這四個字也足矣。

那本盜版的千瘡百孔百褶千痕的《笑傲江湖》,大概看了十多遍吧,有七遍是心裡淌著血看完的,我不矯情,現在說起來也不覺得好笑。

又過了幾年,臉上開始如廢院子里長雜草般生出亂七八糟的鬍渣子,等那時再看武俠的時候,於驚心動魄之外卻又讀到了別的東西。

千杯醉,萬古愁,少年歌舞花滿樓,中年荒村野店游,老而病死客舟頭。

有人問古龍:你故事裡的人,為什麼好像總是離不開客棧?

古龍答:因為他們本就是流浪的人。你若也浪跡天涯,你也同樣離不開酒樓、客棧、荒村、野店、尼庵、古剎。更離不開恩怨的糾纏,離不開空虛和寂寞。(《劍花·煙雨·江南》)

大概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開始看古龍,看拿著一把三寸七分長的飛刀刻木頭的李尋歡,看「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風流楚留香,看不要命的小高,看疲倦的劍神謝曉峰,看寂寞的傅紅雪,看落拓的蕭十一郎,看孤傲的西門吹雪,流著淚看完開心的《歡樂英雄》。

在那之前,我還整天想著去闖蕩江湖,想像著會有一個姑娘在春暖花開的桃樹下為我送行、兩行清淚打濕衣襟,想像著自己握著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拖著一頭毛糙的頭髮,毫不留意地從一片長滿荒草的緩坡上走過……

千古文人俠客夢,但更重要的還有——千古小人英雄夢。

我做不了英雄,只能以小人之姿,於枯書黃卷內想像著盛顏如玉,烈酒似刀,鮮衣怒馬,一笑傾城;於外,便學著狂歌痛飲,痴人說夢。

我都是好多年後,才知道這樣的狀態,有個專門的學名:

中二病。

04

關於武俠的夢我做了很久,直到大學畢業。

大學畢業的最後一場散夥飯,我和室友羅胖子喝得東倒西歪。

醉眼朦朧中,看見羅胖子瞪大眼睛盯著坐在對面的女神七七,突然含糊不清地問道:

七七童鞋,我們這麼多年老朋友了,你覺得我怎麼樣?

七七原本正在聽輔導員激情迸發地講自己的大學情史,被羅胖子嚇了一大跳。緩過神來後,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地問道:什麼怎麼樣啊?

羅胖子認真地說:就是為人啊什麼的嘛,哪方面都可以。

看羅胖子一臉期待的樣子,七七一副仔細思索了很久的樣子,最後才說道:嗯,我覺得你很善良啊。

羅胖子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似乎要弄明白什麼叫「善良」,想了想搖搖頭,繼續問道:

那學長呢?你覺得他怎麼樣?

我原本以為七七不會搭理羅胖子,沒想到她飛快地瞟了我一眼,似乎漫不經心地想了想,然後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學長啊,有俠氣~

就這一句話,我的淚差點沒忍住流出來。

因為那時的我,早已下定決心要做一個俗人。

什麼TMD仗劍江湖、快意恩仇,什麼兒女情長、柔情刻骨,什麼生死與共、肝膽相照……

在現實的種種挫折與打擊之前,就像是一個恍然大悟的笑話。

二十多年過去了,我想我已經無須再用我餘下的日子來證明,這不過是一個無聊而真實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俠客、沒有隱士、沒有傳奇

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學會拋棄過去那逗比又自以為是的真性情,試著重新建立一整套更適應現實社會的思維體系與行為方式。

因為我已明白,在這個世俗的世界裡,你不先變成「他們」,就永遠也做不了「自己」。

我變得冷靜而沉穩,謹慎而理性,我學會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如何與人相處,如何更好地開口說話,如何管理自己的時間,如何不斷提升自己……這些東西,我已經和大家分享了很多。

幸而不幸的是,我成功了。於是,從那時起,我的人生步入正軌,開始走上坡路。

一個大學裡頹廢到瀕臨退學的人,一個在現實里撞得頭破血流近乎自暴自棄的人,從畢業至今,卻從未缺席過哪一年的考核優秀。

而為了避免自己再受武俠小說的影響,我甚至立下重誓:

十年不看武俠。

到現在,六年多過去了,這六年里斗轉星移,時移世易,我經歷許多重大轉折,跨過了人生很多重要階段,卻真的沒有再看哪怕一頁的金庸古龍,也很少談論武俠的話題。

其實我不僅僅是重度武俠愛好者,還與中國新武俠的許多代表人物,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不解之緣。

但這些,我都再也沒有講過。

可並不代表我全都忘了。

我只是將這關於武功、江湖、俠氣的所有一切都深埋在自己心底,然後洗掉身上的泥土,擦乾眼角的血淚,去真正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和生活。

就這麼一個人,單槍匹馬卻無所畏懼,百折千回而大志不改。

是的,學長曾經有過可笑的「俠氣」。

現在,俠沒有了,但氣卻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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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到此處。寫這篇文章,主要是因為之前回答了一個很跨界的問題:習武之人有什麼忍無可忍在生活中的實戰經歷? - 李栩然的回答

勾起了很多的回憶。

既然寫到了武俠。下一次,我就寫寫曾親身經歷和見證的,關於中國大陸新武俠從輝煌到衰落的真實故事吧。

還有很多的故事,歡迎關注我個人公眾號:「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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