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一趟傳銷
這地名叫三河。
今年五一我去了一趟，一直打算要去一趟的，再看一眼我青春度過的地方。
從郎家園坐 930 路，直達三河市政府站。一路上越來越熟悉，終於看到我認識的那條街、公園，感覺很奇怪，彷彿覺得我來過。
其實我可不就是來過么。
下了車第一樣事，是去找曹淑珍阿姨。在我生病的那段時間——嗯...應該是生病的那十幾段時間——曹阿姨一直都很照顧我，她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很親切。讓我記得最深的，是我剛加入行業時，終於有機會一個人出去，在回去路上買了兩個沙琪瑪，行業里被人看到你出去偷吃東西，是要處罰的。沒地去，只能一頭扎進「曹淑珍診所」，進去拆開沙琪瑪就吃。曹阿姨她兒子也在，看我，曹阿姨說「讓他吃吧，他餓壞了」。
後來我生病，成了這的常客，有一段時間幾乎每天從早到晚躺在病床上。她有時候來跟我逗悶，也愛聽我說點亂七八糟的話。
我記得她心臟不好，動過手術，而且她年紀也大了，走的時候她也有6、70了吧，不知道現在診所還在不在。
順著熟悉的路摸過去，一間一間店地數，盤算著快到了曹淑珍診所附近了。
這個距離比我想像中的遠。遠到走到了頭，也沒看見。
我又來回尋了三四遍，在找記憶中那大概的位置，看到好像就是這家了，「李中秋診所」。我進去就看，醫生問我怎麼了，我說「拿點創可貼」。這屋子的布局已全變了，但是構造究竟沒變，那堵牆旁就是之前放病床的地方，那間小屋是打屁股針的地方...
他給我拿了創可貼，我忍不住問「這裡之前是曹淑珍診所么？」他說是啊。
「曹阿姨現在不在這開了？」
「早就不幹了，她又動手術了，干不動。現在不知道在哪呢。」
「什麼時候的事」
「早了！三四年了得有。」
我付了錢出來。終於還是見不上面，來之前我還在 Google 地圖上看，這條路明明還有「曹淑珍診所」幾個字，我曾經查過好幾遍的，明明還有的。可是卻沒了。也不知道曹阿姨現在怎麼樣了，希望她過得開心沒有痛苦。
接著wan村子，看看以前的地方。
東套村已經變了，少了很多青磚青瓦的房子，泥路也成了水泥路。憑著記憶往深了走，找到我們之前的「家」（以前都是那樣稱呼的），現在成了這個樣子：
大概是歸了房東了吧，成了這破敗的樣子。以前雖然破，但乾淨整潔，院子里沒有多餘的東西。
左邊那間屋子，就是「守夜」的地方，度過多少討厭的不眠夜。進了正對著的門，左邊的女寢，右邊是男寢。男寢在夏天要擠下二三十個人，還得關窗戶。
這是大課堂。
我一直有個心愿，想在這吃一頓燒烤。以前在這的時候，只能偷偷帶饅頭來這啃，天冷了拿些柴火，幾個男男女女圍著火烤饅頭，彼此把臉烤的通紅。我們當時說，有錢了回來一趟，在這吃頓燒烤。我想，能這樣多好。假如某天我們有錢了，還能記得今天。
現在我們四散了，彼此聯繫的也少，有的在老家，有的在上海，有的回去上學，有的出國。即使聚在一起，也早已忘了那時說的話。因為我們那時說過太多話了。
可是我還是記得，還是想在這吃一頓燒烤。
去菜市場買了燒烤用的東西，炭、竹籤、調料、刷子、雞翅膀、魷魚、羊肉串....一路儘是看到自己在這些路上走，和同我一起走的人。
回小河邊，來到我要吃燒烤的地方。
晚上我們就沿著路牙子，溜達了三四個小時，不停地說。好像三河這地方，能把人心事都挖出來。傳銷里見過太多人毫無保留甚至聲淚俱下地掏心窩子，現在我們半夜在馬路上，毫無保留但沒有聲淚俱下地掏心窩子。
直到半夜一兩點鐘，才找了個地方睡覺。
我還有一個心愿未完成：再吃一頓三河的早餐，小籠包、油餅、朝鮮冷麵。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去找尋以前吃飯的地方，卻發現都沒有了。在北京很多地方都吃過這幾樣，但都不好吃，不是三河的味。一直尋了一個多小時，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終於在一條街的拐角找到了一家。還恰好這三樣都有，而且只有這三樣，跟以前一樣。它們長這樣，
羨慕三河的人民，每天早上能吃上這個。
吃完回去的路上，還遇看到了當年進過的局子。
嗯...記憶中最冷一天，是在這度過的。那次給我印象很深刻，挨在腿上的警棍讓我記住了我身份證最後兩位是「16」不是「15」。以前老記錯，從那以後就沒錯過。
還遇到傳銷里的人：
還記得頭一天去菜市場的路上，三輪車上問到現在傳銷還多不多，那位大嬸說現在還是挺多，她家樓上樓下就是，但他們人都挺好，見面打招呼，每天幫她家打掃門前樓道，過年包個餃子還來幫忙。
傳銷的人是這樣融入當地的，三河的一部分，已經融入了傳銷。
現在終於是圓滿了，返程回北京。
下午到了北京，彷彿又回到人間。
人間真好，你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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