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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紅星白星1

三,紅星白星,1961-1965

  阿列克謝. 列昂諾夫上尉

  堪察加彼得巴甫洛夫斯克,堪察加,蘇聯遠東

  在將人類發射上天之前,旅伴系列飛行器已經將好幾隻受過訓練的狗送進了太空。旅伴2號里裝的狗叫「萊卡」,旅伴5號裡面的是「斯特卡」和「貝爾卡」,9號里是「契努什卡」,10號里是「佐夫德卡」。它們被送進地球軌道的目的是為了證明生物可以在零重力條件下生存。

  哄這些小狗進入太空艙並不容易。旅伴9號的原定用犬就跑掉了。為了儘快補缺,工程師們在拜科努爾基地附近抓了一隻流浪狗,也就是契努什卡。結果它的表現比很多受過訓練的狗都好。別的狗一坐飛機就頭暈萎靡,而契努什卡卻一路精力旺盛,剛把它的護具解開她就一溜煙地跑了,等著測心跳血壓的技術人員只好親自去追。

  在第一次載人航天前的幾周我們進行了一次預演,結果把西方世界搞得滿城風雨。我們用載人任務所要使用的「東方」系列火箭(Vostok)發射了一個假人,假人體內裝著可以自動播放的錄音廣播裝置。廣播的內容五花八門,其中甚至包括一份俄國甜菜湯的配方。由於蘇聯的新聞部門TASS沒有對此做出聲明,結果謠言四起,說一艘載人飛船出了事故被蘇聯人捂起來了。

  發射前一周我被派到了堪察加彼得巴甫洛夫斯克,用來監測東方1號的五座無線電通信站中的一座就在這裡。日後將會發揮重大作用的葉夫帕托里亞指揮中心當時還沒有建成,所以地面通信和指揮都要通過通信戰來進行。

  我動身前往堪察加半島的時候,還不清楚最終能成為進入太空第一人的人選究竟是我的摯友尤里.加加林還是蓋爾曼.蒂托夫。他們倆是從一個飽經訓練的六人小組中選拔出來的——六個人的身高都不超過一米七。東方系列的內部空間很狹窄,容不下我這樣的個頭。兩個人都早早來到了拜科努爾,但是直到發射前幾個小時其中一人才會知道自己將要創造歷史。

  我之前受到了死命令,除非莫斯科有指示,否則決不能和飛船主動聯繫。當時的通信技術還很簡陋,無線通信用得是超短波,很容易被西方接收。我們為了保密可謂不遺餘力,不過我們並不知道肯尼迪總統早在前一夜就已經知道蘇聯的載人航天計劃即將啟動了。現在想想,這麼大的事情美國人要是都不知道,那他們的情報工作未免有些失敗。

  甚至在東方1號升空之後,我們都不知道飛船裡面是誰。大約需要15分鐘飛船才能進入通信站的接收範圍,就算在此之後通信也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但是在那之前站里的顯示器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像,身上系著護具。我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從舉止能判斷是尤里。我一下子感到極其自豪。又過了幾分鐘,我聽到了他呼叫我的代號的聲音。

  「黃昏3號,黃昏3號,我的飛行路線怎麼樣?」為了保密我們不在公開頻道里說「太空軌道」這個詞。

  接線員沒有意識到他的手指一直緊緊地按著通信接通按鈕,他轉過頭來對我說:「我該說什麼,指揮員?」

  「告訴他一切正常。」我說。

  尤里聽見了我的聲音。「好的,信息收到,代我向金毛問好。」金毛是我的外號,因為我當時的發質很不錯——雖然後來沒剩下多少。

  尤里脫離了通信區之後我開始擔心起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違反了不能未經請示主動通信的命令。不過片刻之後的一道電文打消了我的顧慮。電文祝賀我「出色完成了任務」。

  飛船升空1小時48分鐘後,我們得到消息,尤里已經成功彈射並在伏爾加河畔的薩拉托夫乘降落傘著陸了。我的任務就此完成。當天晚些時候傳來了另一道電文叫我馬上回莫斯科。但是我決定再多呆一天。堪察加半島享有「冰與火之地」的美譽,到處都是活火山、噴泉和地熱溫泉,我一直想來這裡看看。所以我在這裡觀光了一天。

  我不知道的是,克里姆林宮為所有有功人員安排了一場盛大的慶祝活動。四月14日的早晨,尤里和他的家人受邀與科羅廖夫以及多位黨內高層領導一起在列寧紀念堂的屋頂上檢閱了規模龐大的儀仗隊,直升機群在他們頭頂轟鳴盤旋。

  事先誰也沒想到首次載人航天飛行會這麼轟動。事後我們得知,就算是赫魯曉夫本人對此也吃了一驚。科羅廖夫在發射前一天晚上向他打電話彙報一切準備就緒,結果差點把他惹火了。

  「您看著辦吧,」他說,「您是專家,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要再來麻煩我了。」

  由於觀光耽誤了時間,我在14日的下午才回到莫斯科。我回來的時候坐得是民航,落地之後又乘公共汽車來到市中心。下車後的景象嚇了我一跳,街頭滿是歡呼的人群,天上左一個右一個都是禮花。我攔住幾個年輕人問他們是怎麼回事,他們全都一臉愕然的瞪著我。

  「您瘋啦?」其中一個小夥子使勁高喊,「您什麼都不知道嗎?尤里.加加林進入太空啦!」

  大衛.斯科特上尉

馬薩諸塞科技學院,波士頓

尤里.加加林成為進入太空第一人的時候我在麻省理工的課程大約進行了一半。對於很多學航天的人來說,這件事在太空探索的道路上都有里程碑式的意義。航天部門內部更是一片轟動。全國各地的報紙都把這條新聞放在頭版。這一回我可是真切感受到了美國公眾在感到美國被蘇聯再一次領先時的激烈反應。

從軍事角度來說,這再一次證明了蘇聯人擁有我們所不具備的的技術能力。不過我並沒有立即採納這種觀點。我已經離開了歐洲戰區,轉而投身學術,因此我並沒有在冷戰的背景下考慮這個問題。暫時脫離軍隊生活使我能夠更加客觀的看待這一點。加加林的任務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從我現在正在學習的航天課程的角度來看,加加林的任務的確表明了太空時代已經到來,但是這和我現在學的行星間導航技術還是很有差距的。

當年的航天器十分簡陋。最早的太空任務不允許進行任何「飛行」——即對航天器進行操作。阿朗.謝巴德(Alan Shepard)在五月也進入了太空,完成了美國的第一次亞軌道飛行。但是慶祝的人群沒有引起我太多注意。對我來說,進入太空並沒有加入試飛員學校來得有吸引力。

  不過加加林的飛行和公眾對謝巴德的任務的痴迷——儘管這次任務中總共的失重時間只有5分鐘——極大地刺激了肯尼迪政府。美國不能總讓俄國人佔上風。肯尼迪對此十分堅決。他於1961年5月25 日在國會發表的演說已經成為了經典。

  「我相信,我們的國家應當竭盡全力,在十年之內使人類有能力登上月球並平安返回。」

  這一句話把一項極其艱巨的任務壓在了美國的肩頭。絕大多數人,甚至包括NASA的精英們,都不知道究竟要從何下手。也沒有人能肯定國會是否會支持肯尼迪政府並為一個如此龐大的太空項目撥款。當時的政治局勢十分緊張,從豬灣事件到柏林牆再到古巴導彈危機,雙方隨時可能撕破臉。真要是打起核戰爭來,那就一切都完了。

  1961年10月30日,蘇聯在西伯利亞北部試爆了「沙皇」式氫彈。末世夢魘的幽靈越發活躍起來。這枚炸彈的威力已經超越了人類理解能力的極限。五千八百萬噸當量——比1945年8月扔在廣島的那枚原子彈的威力還高兩千倍,美國測試過的威力最大的核武器威力也只有它的三分之一。

  約翰.格林在1962年2月20日成為了第一個環繞地球的美國人。不過當時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期末考試上了。之後我就迫不及待的返回了空軍。我早已收到了加州愛德華空軍基地的面試邀請和試飛員學校的飛行測試邀請。面試進行的很不錯,我在麻省理工的期末考試也考得不錯。我相信我進愛德華基地的可能性非常大。

  就在我即將完成自己在麻省理工的學業時,我收到了來自空軍的正式命令,內容是我畢業之後的報到地點。我拆開信封后被裡面的內容嚇了一跳,趕緊檢查信封上的名字和編號是不是我的。信中說,我要以航空航天學教授的身份到剛剛成立的科羅拉多斯普林斯空軍學院報到。

  教授身份。科羅拉多斯普林斯。「你開玩笑吧?!」我想。

  這絕對不是我的打算。我勤懇工作了這麼久,從頭到尾,每一步都走得都無懈可擊。我以拔尖成績從西點畢業,我和喬希.洛根一起學習飛行,我在歐洲駐過防,緊貼著空中防禦認證區在鐵幕邊上執行過任務,「軍靴」布萊斯親自選拔我進入他的中隊,兩年來我刻苦不懈學習航空航天的深奧知識,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告訴我這能最大程度增加我進入試飛員學校的機會。現在他們卻要我去當什麼教授!

  這對我的打擊太大了。我從三歲起的夢想就是飛行,不是站在講台上過嘴癮。讓我就這麼放棄那是妄想,我決定一定要抗爭到底。這當然意味著違抗命令,這在部隊里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我唯一的理想正命懸一線,這意味著只剩下孤注一擲這條路了。我下定決心,要到五角大樓里找人求情。

  我很快就去了華盛頓,不知道該敲哪扇門,該找哪路人。五角大樓的內部體系能讓人看花眼,我花了整整一天才找到一條門路。一位上校願意接見當時還只是上尉的我。我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呆了能有一個小時這才進去。

  「你什麼事?尉官?」他咆哮道。

  「是這樣,長官,」我答道,「我希望能討論一下我的調令。」

  這話絕對把上校噎得不輕。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著我,「你說嘛?『討論一下』?你的調令是什麼內容,尉官?」

  「長官,我剛剛受命去空軍學院當教授。」

  「那不錯,恭喜了。」

  「但是,長官,」我一下子脫口而出,「我希望能去試飛員學校。」

  老天在上,眼前的這位上校本來就是火爆脾氣,又被文書工作搞得一肚子怨氣,我的話很明顯起了反效果。他認為我來五角大樓純屬無理取鬧,是故意找他的麻煩。

  「你不知道決不能抗命嗎?你憑什麼抗命?」

  這下好了,我想,真不該來這一出。這下我的前途算是陪上了。但是我又想起了西點了的嚴格教導:對於一個問題的正確回答只有三個,「是,長官」、「不,長官」、「沒有借口,長官」。決不能為自己辯解,只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才能為某一具體行動提供理由。所以對於他的問題只有一個答案。

  「沒有借口,長官。」

  這似乎讓他稍微消了消氣。他倚在椅背上,雙腳搭在桌上,拿出了一根雪茄。我意識到他打算聽我解釋我究竟為什麼需要他的建議和幫助。於是我告訴他空軍方面的顧問人員告訴我想加入試飛員學校要先拿大學文憑。

  「坐吧,小子。」於是我就坐下了。他把雪茄在嘴裡叼了一會兒,然後就很爽朗的笑了。「你很主動嘛。」他說。「你能自己找來也算可以。這事我看看吧。」

  他這人其實挺不錯的。我想他意識到了空軍方面給了我錯誤的建議,或者也有可能是試飛員學校的招生章程改了。但是我還是聽取了他的建議。幾天之後我得到了一份新的命令,叫我去愛德華空軍基地的美國試飛員學校報道。

  愛德華!艾迪!這可是戰鬥機飛行員的聖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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