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民家的豐收節(下）

02-05

羊排就在大悶鍋里不斷沸騰，屋子裡暖烘烘的，瀰漫著食物的香味。

以為蒙族大嬸和雙江媽媽一起開始處理各種羊雜。我就要見證蒙古美食「血腸」的製作全程咯！請問，灌血腸一共分幾步？一共分三步：第一步、處理血；第二步、處理腸子；第三步、灌進去！

雙江媽媽往一大盆的血里加了些切碎的土豆和香菜，攪拌攪拌。處理腸子需要嫻熟的手上功夫，腸子靈活地在她手裡翻來滾去。我在一旁嘻嘻觀察，但又不好意思問太多問題，一來雙方語言溝通不暢，二來不想把自己搞得跟個多嘴的城市土八路一樣。就這樣靜靜看著，觀摩過程即可，我又不是美食頻道紀錄片導演，專業記錄非物質文化遺產非我職。看似忙碌的廚房，又沒有嘈雜的人聲，我喜歡這樣溫馨的生活場景，可以陶醉在此刻日常平凡的生活美學中。

溫暖的廚房經常會被雙江爸爸的進進出出而打擾，一會兒覺得熱了，就把厚厚的大衣外套脫到家裡，然後發現裡面的皮夾克竟然紐扣壞了，於是順手找了根麻繩系在腰間。雙江爸爸一臉大鬍子，長得很有喜感。他們一家的基因都非常不錯，雙江和妹妹雙梅都非常好看，雙江濃眉大目，妹妹身材恰好，此地多民族交匯，迥異的基因讓後代擁有優秀外貌，按照農業學裡說的就是「雜交優勢」。

灌的過程和灌香腸差不多，我從小每年冬天就給外婆和媽媽打下手做香腸，基本步驟我都會的。

雙江媽媽開始準備另外一道菜——豆角土豆燜羊肉。大鈔鍋開始登場，待油熱開後，份量超級大的食材被全倒進鍋里，就這麼翻炒吧，然後蓋上鍋蓋慢慢燜。

血腸和各色羊雜也開始下水煮了。

又不知等了多久，外面冷風中忙碌的男人們陸續回到家中。一共擺了四桌。我很是仰慕竟然在這麼小的一幢房子里怎麼能容納下這麼多人吃飯。大廳一張長桌，兩個卧室分別放了一張，一旁土坯的儲藏室一張。

我們三個閑人一直就坐在客廳的長桌子旁。熱乎乎的手把肉和血腸、羊雜都被端上桌，我也毫不客氣的抓起一根羊肋骨，非常美味，本人嘗過的手把肉也是實屬不少，這次的要排名第一！肉質鮮嫩，入口即化。可惜我的胃容不下太多肉類，一根下去已經飽飽的了。血腸是一整條的，羊肝是一整塊的，每人一把小刀自己動手切。我很喜歡看蒙古人拿刀切肉的樣子，刀口向內，也就是向自己，指尖的動作很是迷人，而看我們這些外人的切肉樣子就是亂七八糟絲毫沒有美感。雙江割下一小條血腸扔到我碗里，我從小就不吃血一類的，豬血鴨血從來不碰，厭惡血腥味，想轉手夾給飛飛，無奈他們有聯合起來恐嚇我：主人切給你的食物必須吃完！於是，那成為了我人生第一段血腸。忍著吃完，事實上，口感並不反對，主要是心理排斥。

午宴進行了前半程，一位美麗的顎溫克大姐又在灶台邊忙碌起來，那鍋煮完手把肉的湯被重新利用，她往裡面倒了些大米，又加入了很多東西。我們三個都已經沒有戰鬥力了，傻坐微笑著看他們繼續吃。男人們開始喝酒，顎溫克大哥的眼睛已經通紅通紅。

雙江起來去鍋里舀了一碗湯泡飯，就是剛才顎溫克大姐煮的，我其實也挺好奇，想試試味道，那可是煮完羊肉後的精華啊，米飯里似乎還有些短短的腸子。可惜太飽了，無奈做罷。勇敢的小胖耐不住好奇，也去舀了一碗來吃，小胖夾起來吃的時候，我和飛飛終於看清楚了碗里的東西，我倆不禁同時驚呆，那個，那個是小公羊的生殖器。頓時覺得三觀盡毀，心理暗喜，還好我剛才沒有去舀，要是真舀來了那怎麼吃得下。可憐的小胖，強忍著吃完，我和飛飛一旁奸笑。大姐開始招呼大家都去舀羊湯飯吃，並且，並且，又刷新我的見識，一個小碗里放著兩個電燈泡般大小的羊蛋蛋，大姐熱情的端到我們桌上，我們三個害怕得直擺手，推給雙江，雙江捧在碗里觀摩了好久好，沒下筷子，轉身拿到裡屋去了，大夥鬨笑著推來推去，最後是雙江爸爸吃了。超大羊蛋飯讓今日的豐收節進入了高潮。

飯後，大夥繼續去忙未結束的活。雙江奉命早點送我們回鎮上，於是破車又帶我們踏上歸途。我期盼著要去看紫色野花。車子往北前進，翻越一個個坡，雖然眼下四野茫茫，黃色的草仍顯凄涼，那個草原深處溫暖的小磚房，人們為了勞作而聚在一起，數完羊群，代表著寒冬的結束，即將迎來的是綠色的春風，生命和希望很快又要覆蓋這片荒野。

在大片大片野花邊，停車，我下來趕緊把羽絨服的帽子扣頭上，草原上的風可別把我吹跑了。蹲下身來細細一看，原來是白頭翁花。我早在08年的時候在大興安嶺見過，在從漠河開往滿歸的路上，因為有地方在修路，我們下車走了一段，在路邊我看到了一朵白頭翁。平日多看書，立馬就能用，腦子裡竟然立馬搜索出它的名字「白頭翁」。如今，又在草原上遇見了它，內心無比興奮，作為愛野花之人，最大的喜悅就是遇見如此美麗的場景。

寒風凜冽中，我趴在地上，作為有職業素養的偽植物學愛好者，哪怕身下全是牛屎也會毫無猶豫趴下。今天陰天，天空對比不強烈，花又矮小，很難拍出驚艷的大場景，不好意思讓車上的無辜民眾等我太久，回到溫暖的車內啟程回家。能見到久違的花兒們我就已經心滿意足，頓時覺得人生充滿驚喜。白頭翁，2014年我在草原上也待了那麼久，竟然沒有發現你，在被牛羊啃食的草場已經見不到你的蹤影，2015年呼嘯的烈風中，你是第一個迎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