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2015年春季轉場

人生中有很多際遇，讓人不得不信服天意，上有神靈，冥冥中自有安排。 「藏劍」說他相信自己上輩子就是蒙古人，這種對草原的眷戀，不用描述你們都懂的：心裡長草了，還想回到草原。在網上偶然看見呼倫貝爾的邊城馬場有跟著牧民去游牧的活動，馬上打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根神經，不需要任何考慮和猶豫，他就加入了。

雲南有茶馬古道，新疆有夏特古道，草原上也有游牧古道。鹽茶不再靠馬幫運輸了，可道還在，依然有慕名的遊客來來往往，即使很多年後，游牧已不再有，請把這條道路留下吧，好歹能傳唱些古老的歌謠，歌中牛羊曾經在這片土地上輾轉奔波。我多願一直在這條草原游牧之路穿梭著，帶人們去尋找真實的游牧部落。春生夏長秋收秋藏，草原的故事，多希望能讀懂它的一生。

出發地：牧民春季牧場。這片2750畝草場並非此牧戶所擁有，他們是租客，連同所住的磚房。租金就是把房東的羊群合在一起養。現今共有一千餘只羊。大草原上仍保持著物物交換的古老習俗，比如說：用十頭羊換一輛舊麵包車；用我家的這匹黑馬換你家的那匹黃馬。

騎馬出發前一刻，我們仍在協調，試圖尋找一家今天能出發轉場的牧戶。可惜由於月半前一場瘟疫，小羊體弱，牧民怕途中萬一遭雨淋，羊群會死掉一半。前三月連續陰雨，即使今天日光普照，牧民也不願冒此風險轉場。隊員們返程的機票都已訂好，也無法拖延，況且牧民究竟能在那一天轉場誰也不能確保。

於是，我們這支沒有牛羊為伴的隊伍出發了。

中午休息地為一戶牧民家，由於此段路途中沒有河流，我們29匹馬必須要飲水，只能選擇牧民家休息，我們的領隊召喚回正在附近放羊的房主，用蒙語商量著。由於之前已打過招呼，房主同意借水給我們，他們的水也是用農用車拖著一個水罐車運回來的。從草原上一般幾戶人家合用一口井，各自用水罐車裝回家。牧民家往往相距幾公里或者更遠十幾公里。久居城市高樓的我們，難以想像他們之間的生活往來。

條件有限，不搭灶，不生火。簡單吃完就上路。此處是一片鹽鹼地，草勢生長不旺，再往南騎，漸入佳境，綠油油的山坡舒展開來。

午後，熱烈的陽光照耀著這片草原，看到地上有影子在移動，抬頭果然尋找到一隻鷹。鷹，給人的印象是：霸氣、高傲，自由翱翔在天宇間。《額爾古納河右岸》一書中詳細描繪過如何馴服一頭野鷹的故事。人類對飛行有著與生俱來的嚮往，我在草原上生活了兩年，城鎮中從未見過鷹飛翔。

下午正遇上兩位牧民趕著牛群回家，大家也湊上去體驗一回。附近另有幾處馬群，自由奔跑的感覺讓所有人心曠神怡。

第一天騎馬行程30KM，5點在一處牧民家附近紮營，雖然天還亮，但由於隊友大多是第一次野外露營，還不會搭帳篷，都需要我們親自示範教學，必須留有足夠的時間讓初學者學會搭帳篷。各自分工，廚師動手準備手把肉，馬倌把馬鞍卸下，給馬腳套上馬絆，讓馬兒散在草地上啃青草。水源仍是問題，我們付費借用房東家的水井。這是私人承包的草場，草場、牛、羊、馬就是牧民最大的財產。水井、水泵、發電、柴油，這些基礎設施的成本極高。

8點，夜色還未降臨，熱騰騰的手把肉即將出鍋。東山頂上，升起白白的月亮，皎若明鏡盤，人生中見過的最美月出，在這片寂靜無聲的草原上。淡雅的光芒，灑遍山谷，營地那頭的帳篷里萬能大叔正在煮著紅茶。

手把肉、羊湯麵，終於可以開飯了。酒足飯飽後各回各窩，馬倌忙碌了一天後仍然得值班看馬，這家牧戶的羊圈太小，容不下這麼多馬，況且太擁擠馬匹容易打架。只得辛苦馬倌了，下夜是個技術活，得有雙亮眼睛，要在黑夜裡清點馬匹數量。

凌晨，不幸走丟了一匹馬，馬倌騎著摩托車往回開了十幾公里，終於在一條朝南的岔道上找回來了。尋找失散的牲口是牧民們的家常便飯，GPS還未真正進入普通人家。早飯是熱乎的玉米粥糊糊，鹹鴨蛋、辣包菜，荒野里盡一切努力變出豐盛的早飯。待備好馬鞍，所有人都上馬出發已經是九點。剩下我們四個後勤人員收拾殘局，清理現場。寂靜山谷，千萬別留下任何人類騷擾過的痕迹。

路過一片極美草坡，芍藥花和野百合已高長，再過十五天就是盛花期。斜斜躺著仰望藍天，說不出的美好。面朝草海，春暖花開，砍柴喂馬，做幸福的人。

第二晚的露營地仍是一處山谷，靠近村落，沿路布著電線杆，相比第一晚營地，已有些人間煙火。方便的是我們開著麵包車到15公里外的泉眼處灌到滿滿大桶泉水。營地一面是鐵絲網，兩面山谷遠處也有圍欄，一面是鄉道，今晚不用擔心馬兒跑丟。

第三天的早餐也有驚喜，凌晨我們開車到哈吉蘇木買到了新鮮的西米丹和列巴，還有剛擠出來的牛奶。炒上小米，奶茶熬起來！

百靈鳥在荒野里歌唱，野雁領著一群毛茸茸的小雁子淌過沼澤地。年輕人追趕著大野雁，跑到遙遠的山那頭也沒追上，我在路邊拿著相機想拍也沒拍到好的畫面。我們都是無惡意去打擾野生動物，只是內心對生命、自由的本能追求，草原上，滋長著各種植物，孕育著各種生命。

終點即將到了，大家充當了下賽馬選手，在那達慕會場賽馬跑道上奔跑起來。夕陽還未全下山，開車沿著莫日格勒河邊，寒意陣陣襲來。餘輝籠罩大片羊群。草原天堂。這就是草原天堂。沒法能拍下那樣的意境。短短几分鐘的路程，到了露營地後，陽光已經褪去。據說當晚室外零下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