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礦校的回憶和經驗 1：入學

有一些人邀請我回答有關法國高等學院（Grande Ecole）的問題，希望我能介紹一些經驗。2008年我考上了巴黎一所頂尖理科學院n: 巴黎高等礦業學院（簡稱nMines，這個名字有點土，但其實大部分人畢業了都去搞諮詢、金融了）。其實挺遺憾的，很多東西我也是後知後覺，在學院的時候有些懵懵懂懂，沒有及時地學習或實踐。好在我已畢業4年，很多看法都成熟不少，的確沉澱了一些經驗。同時，這些自我總結喚起了我一些回憶。

其實我在Mines過得不算特別爽。原因主要是整個過程的一開始。第一印象差了，以後很難變好。

剛開學的第一周每天最後一節課下課來一幫學生會、體育聯盟、藝術聯盟等社團來跟我們要支票。雖然錢要的不多，但是很煩。特別是這些社團都是由法國的各大企業和銀行贊助的（比如學生會每年贊助費有好幾萬歐元），所以交完支票，我們新生還被迫和銀行簽合同開戶，作為回報，銀行給我們開戶的送幾十歐元的贈送。一年後大家紛紛去關賬戶。

開學以後的前6個月，所有新入校的學生是幾乎沒人學習的，所有的精力幾乎都是為了nbizutage，即新生整蠱。這是一個法語國家和英語國家特有的傳統（其實其他地方也有，但沒有他們這麼正常化、系統化、公開化），其實相當於入一個幫會所需要的經歷的考驗，過了才能算入幫了。在中國，這一般是黑社會、監獄的套路，要考研你的可信度。在非洲某些部落，未成年的男子必須要一起抓一隻獅子才能被視為成年。這種晉級儀式性的考驗法語叫ninitiation或 rituels initiatiques, 中文沒有對應，可以借鑒日語粗略翻作「少年熱血啟蒙」。

法國繼承了共濟會（Franc-Ma?onnerie）等地下組織的傳統，所有工程師學院、商校、醫學院第二年（第一年是應試和考試）等都有成套的項目來「整」新生。聽上去挺嚇人的，其實現在已經沒什麼特別困難的考驗，不用脫褲子背書什麼的（那是很久以前的考驗，現在美國大學的fraternities還有），倒是成為了開party的借口。所以從一開學就有無數的parties。不光本校開，還和別的學校一起開。經常是夜店包場，把學生灌進去。法語有各種辭彙指代party：soirée, fête,nteuf, boum, pot, gala, bal, orgie...

為什麼呢？法國人的邏輯是這樣的：能考上這些學校都是經歷了非常痛苦的一兩年，辛苦地學習並且社交很少，所以考上了以後，解放了！可以非常非常瘋狂的喝酒、做愛、做傻事了！沒錯，性和神志不清是這個過程的主題。用電影ProjectnX的台詞來說就是：Getnhigh, fuck bitches。之所以會搞這麼多party（這個詞其實中文很難找到對應，可以說是狂歡舞會），原因就是法國人認為這是喝醉和吸引異性的最佳機會。而這種想法是從法國人很小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是從上一代或幾代留下的。我強烈推薦ProjectnX 這部電影，它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西方年輕人的價值觀，雖然有誇張地成分。如果不懂這種價值觀是很難融入法國社會的。我會在後面具體解釋這種價值觀。

（Project X 預告片英語原聲法語字幕：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Ul6Nh4GDyon）

二年級學生組織的這些狂歡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叫 Week-End dIntégration（粗略翻作「融合性周末」，就是讓大家互相認識），縮寫為WEI,n發音為「外」。開學第一個周末，二年級專門給一年級組織WEI的社團（叫WEInteam）把所有新生送到一個了無人煙但風景秀美的度假中心（被包場）渡過令人難忘的兩三天。一般白天是運動或比賽，比如裸奔麵粉雞蛋互砸，游泳划船，canyoning，喝酒吃噁心的東西等考驗。晚上吃飯的時候開始比喝酒。吃過飯就是party一直到第二天早上5點，然後9點鐘又開始活動…… 一般醫學院的WEI是最瘋狂的，然後是商校，商校里折騰得最厲害的是里爾的Edhec，最後才是工程師學校。我那年的WEI的確沒什麼特別噁心和不理智的人和事，但本質上是一樣。我推薦一部法國小眾影片nWei or Die ( http://wei-or-die.nouvelles-ecritures.francetv.fr/wei-or-die )，是以網站形式發布的電影。這部電影虛構的是某商校的WEI，當然，有誇張地成分。

為什麼WEI是最重要的環節呢？因為這是第一次全年級的聚會，一個給人貼標籤分類的機會。換而言之，第一印象。這個標籤從此幾乎一直有效，很難被改變。而根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規律，一個個小團體會出現。粗略的分，有兩種人：不喜歡Party的和喜歡Party的。

細分，有下面幾類人（按內向到外向的程度往下排）：

- no-life （宅者），很快就回房間打牌睡覺玩手機遊戲的。

- table talkers（聊天者），在角落上小酌和一兩個同類聊天的。

- wannabes（圈蹦者），一幫人圍在一起蹦，但不怎麼會跳舞的。

- dancers（舞者），和異性跳拉丁舞的。

- drunkards（醉者），耍酒瘋到處亂跑亂跳亂舞亂打架的。

當然，這個分類不是固定的，大部分人是在聊天者和圈蹦者之間徘徊，包括我。後面三種通稱為clubbers（夜店者）。聊天者舞者醉者都可以把妹，舞者是回報率最高的（但是背後是多年的訓練和領悟）。而且就算不是以把妹為目的或者把妹未遂，舞者也被所有其他人視為一個coolnguy（很有社交能力的人），即使這個人其實不怎麼說話。除了舞者，其他類型能把妹的人（pick-upnartists），一定是肌肉發達或高瘦俊俏的男生，其中以橄欖球隊的最為炙手可熱，因為迎合了法國價值觀中的Male Alpha（王者）形象。

從此，被視為「年級重要的人」的只有cool guys（很有社交能力的人）和能把妹的人（pick-upnartists）。其他男生有什麼事沒多少人會關心（當然，朋友們會互相關心的）。同樣，女生里也有類似的情況，只不過工程師學校女生不多，所以基本上都是有人關心的。

這些標籤會一直保留，除非有什麼很重大的變化（所謂 game changer）。這個活動表面上是讓大家互相認識，其實大部分人都沒有互相認識，以至於幾個月後還有人在走廊或者食堂互相介紹。顯然，通過一起娛樂認識的人連映像都不深，只有通過一起勞動認識的人才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