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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 基普喬格:馬拉松王者是怎樣煉成的

出眾天資加上刻苦訓練和嚴格自律,是造就這位馬拉松世界第一高手的終極秘訣。

當今全世界公認的馬拉松第一高手,是31歲的肯亞人基普喬格(Eliud Kipchoge)。這是國際田徑界的普遍共識,就像世界短跑之王非29歲的「牙買加閃電」博爾特(Usain Bolt)莫屬一樣。

距離世界紀錄僅一步之遙

與擁有100米和200米世界紀錄的博爾特不同的是,基普喬格並不是馬拉松世界紀錄保持者,他稱霸全球憑藉的是神一般的超穩定發揮:

馬拉松七戰六勝,最差名次是亞軍(2013年柏林馬,那次唯一打敗他的人基普桑破了世界錄),而且從未退賽過一場。最慢完賽時間,是漢堡首馬的2:05:30,已經足以奪冠並刷新賽道紀錄;第二慢成績是2小時5分整,其餘5場全都跑進2:05。他最快的五場比賽平均用時2:04:01!

連傳奇式的衣索比亞「長跑皇帝」格布雷塞拉西(Haile nGebrselassie),在戰績上也只能自嘆不如:2002年倫敦馬首戰只拿到季軍,四年後還是在倫敦的第三場全馬創下2:09:31的PW(個人最差成績),僅獲第9;翌年倫馬他甚至棄賽。後來他在紐約、柏林和福岡三次留下DNF的污點。

去年在柏林,遭遇鞋墊半脫落意外的基普喬格忍痛跑出2:04的世界年度最好成績,加上5個月在倫馬以2:04:42奪冠的出眾表現,使他囊括了馬拉松界的所有最高榮譽:國聯田聯年度世界最佳運動員提名,國際馬拉松和長跑協會頒發的「年度最佳馬拉松選手獎」,以及世界馬拉松大滿貫(WMM)年度積分王。

基普喬格距離馬拉松世界紀錄也僅隔一步之遙。在上月倫馬,他跑出2:03:05的史上第二好成績,比肯亞同胞基梅托(Dennis Kimetto)保持的世界紀錄2:02:57隻慢8秒。

美國RunnersWorld網站將基普喬格的2016倫馬數據,與基梅托2014年柏林的進行橫向對比,發現基普喬格起步更快,但前半程每個5公里分段一個比一個慢,第四個終於比基梅托慢,但他的前半程仍快21秒。

最大的問題出在第30至35公里,這一分段基普喬格跑出全程最慢的14分54秒,將前面積攢下的「餘糧」揮霍一空,而基梅托在這一分段恰恰跑出全程最快的14分09秒。第8個5K兩人的用時則完全相同。

RunnersWorld沒有提到的一點是,他們的第7個5K分段之所以反差巨大,是因為各自的對手強弱有別(當然,這只是相對的)。

2014年柏馬亞軍穆塔伊(Emmanuel Mutai)的成績比基梅托只慢16秒,他自己也打破世界紀錄;而今年倫馬亞軍比沃特(Stanley Biwott)比基普喬格足足慢了46秒,顯然不足以逼迫後者發揮出最極致的水平。

可以這樣斷言:基普喬格已經完全具備突破世界紀錄的實力,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跑步脫貧

今年8月21日在巴西里約熱內盧,基普喬格將會向奧運會馬拉松金牌發起衝擊。他曾多次坦言,自己非常渴望得到這枚金牌。

奧運會金牌是基普喬格的唯一缺憾。除了世界馬拉松大滿貫半數賽事——芝加哥、倫敦和柏林的四座冠軍獎盃之外,其他大賽的獎牌他基本已經收集齊全:

世錦賽金牌——2003年巴黎,5000米;

世錦賽銀牌——2007年大阪,5000米;

室內賽銀牌——2006年莫斯科,3000米;

奧運會銀牌——2008年北京,5000米;

奧運會銅牌——2004年雅典,5000米。

從以上個人獎牌榜可以看出,基普喬格和格布雷塞拉西一樣,也是練徑賽起家的。他參加過雅典和北京兩屆奧運會,分別收穫銅牌和銀牌各一枚。2012年正是因為在倫敦奧運會肯亞選拔賽中遭到淘汰,他才改練路跑,結果僅用三年時間就登頂馬拉松世界的巔峰。

1984年11月5日,基普喬格出生在肯亞西部Nandi區的Kapsisiywa——一個距離「世界跑步之都」Eldoret只有幾十公里的窮鄉僻壤。他有哥哥、姐姐各兩個,由當幼兒園老師的媽媽獨自一人拉扯大,家境相當貧困。2005年去他老家採訪的國際田聯雜誌記者寫道:

從Eldoret國際機場開上一條土路之後,「我們不得不關上車窗,因為每一輛路過的汽車都會掀起漫天的塵土。過了二三十分鐘,我們終於抵達他的老家Kapsisiywa,一個位於Nandi區心臟地帶、只有幾棟房屋的小村莊。」 「我對我父親毫無印象。」基普喬格告訴記者,「我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他。他死的時候我還很小。」

當時的基普喬格還是一顆上升中的新星,成就相對有限:5000米世界青年紀錄保持者,奧運會季軍,世錦賽冠軍。但他掙到的獎金,已經可以在老家為母親蓋起一幢新房,又在Eldoret給自己蓋了一幢,還買了一輛皮卡。IAAF記者前往他老家採訪時,村裡的小孩紛紛跑出來看熱鬧。十幾個親戚和鄰居把客廳擠得滿滿當當,每個人都分到一碗飯,裡面只有大米和豆子。基普喬格後來告訴記者:你是第一個光臨我們家的白人。

他的跑步經歷在同時代的東非跑者中非常典型:「我上小學時,每天上學要跑步四次,單程五六公里。我總在跑步,因為時間有限,如果不跑的話時間就不夠用。」這相當於他從小周訓練量就達到100至120公里。上中學後,他才頭一次和別人比賽:每星期有三個下午,在放學後賽跑。「我比其他人好一點兒,但我對此沒有想太多。當時這對我不那麼重要。」中學的最後兩年,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的畢業考。

1999年中學畢業後,他找到一份收奶員的工作,負責從村民手中收購牛奶,再騎車送到離家大約20公里的Kapsabet鎮。最多時一趟能運75升,每升牛奶掙1先令。也就是說,他每趟最多能掙到75先令,只相當於1美元!幹了5個月左右之後,基普喬格掙的錢足夠買跑鞋和跑步衣服。2000年6月,他開始訓練。他沒有教練,只能自己練或者和朋友一起,但堅持每天都跑。

第二年1月,他在區越野賽中獲得青年組第三名。到省里比賽時,他的名次一下掉到第21。「那是因為我訓練不得法。」他回憶說。在省級徑賽5000米項目,他的成績好得多:季軍。不過,只有前兩名可以出線參加在首都內羅畢舉行的全國錦標賽,他只能打道回府,邊接著練邊琢磨如何提高。

命中貴人

「911」襲擊的10天過後,基普喬格迎來人生重大轉折點。2001年9月21日,他報名參加一場由2000年波馬冠軍拉加特(Elijah Lagat)興辦的10公里賽跑,地點正是基普喬格送牛奶的Kapsabet鎮。

那次他以相當大的優勢獲勝,並引起著名長跑教練帕特里克桑(Patrick Sang)的注意。曾獲三枚3000米障礙賽大賽銀牌——1991、93年世錦賽和1992年奧運會的桑過來和這個後生小子交談,還送他一隻秒錶,讓基普喬格受寵若驚。兩人的家相距僅3公里。基普喬格上學時,經常看到桑在路上跑步,也從電台上收聽過桑奪得巴塞羅那奧運會銀牌的報道。他心想:我要像他那樣訓練,也許有朝一日也能出人頭地!

分別後不久,桑又到基普喬格的家拜訪。這回他不僅帶來訓練裝備,最重要的是還有一樣基普喬格最需要的東西:訓練計劃!這份訓練計劃效果奇佳,使這個一度無法入圍全國比賽的青年在兩三個月內成績突飛猛進,迅速崛起為一流選手:參加全國青年越野賽五戰四勝,並贏得競爭非常激烈的世界越野錦標賽國內選拔賽。

他成為兩大運動員經紀商的爭奪對象。荷蘭人Jos Hermens開的公司請桑出面遊說,可惜出手稍慢,被由拉加特代言的義大利羅薩夥伴公司搶了先。2001年12月,基普喬格與後者簽下自己的第一份職業合同。基普喬格第一次出國,是2002年赴愛爾蘭首都都柏林,參加世界越野錦標賽。17歲的他拿到青年組第五名。

那次經歷讓他永生難忘:「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如何描述自己第一次坐飛機和在歐洲住第一晚的感受。我只能說既獨特,又有些難適應。肯亞和歐洲有天壤之別,差異也很大。當你第一次體驗時,會覺得非常累。」

田徑賽場上的基普喬格

回國後,基普喬格的水平繼續穩步提高,在田徑圈名氣越來越大。可惜由於染上瘧疾,他錯過了在牙買加舉行的世界青年田徑錦標賽。但那年夏末,他在柏林一場5000米比賽中,跑出13分13秒03的好成績。

2002年10月,基普喬格加入荷蘭人Jos Hermens設在Kaptagat的全球體育交流(Global Sports Communication)訓練營,與一幫高手一起訓練。

訓練營的教練正是基普喬格的恩師桑,他的門下弟子包括:

2001年世錦賽5000米冠軍理查德利莫(Richard Limo);

2004至06年先後斬獲柏馬、芝馬和倫馬冠軍的菲力克斯利莫(Felix Limo,兩人無血緣關係);

2014年在柏林跑出史上第三快馬拉松2:03:13的穆塔伊;

倫敦奧運會馬拉松冠軍、烏干達人基普羅蒂奇(Stephen Kiprotich)。

越野世錦賽冠軍、蟬聯兩屆半馬世錦賽冠軍的坎沃若(Geoffrey Kamworor)。

馬拉松復仇記

2003年,基普喬格先後斬獲全國越野賽青年組冠軍,以及洛桑世界青年越野賽冠軍。同年6月,他在奧斯陸以12:52.61打破5000米世界青年紀錄,比衣索比亞名將貝克勒(Kenenisa Bekele)只慢0.35秒。

同年8月,他參加在巴黎郊鎮舉行的2003年田徑世錦賽5000米角逐。比賽在最後一天舉行,他面對的是兩大強敵:剛獲得萬米冠軍的貝克勒,還有1500米新科狀元、摩洛哥名將奎羅伊(El Guerrouj)。

距離終點還有800米時,奎羅伊率先提速。用時60秒19跑完第11圈後,接下來的200米他跑出26秒77,比基普喬格領先4米,比貝克勒領先6米。進入最後一個直道時,他仍然保持領先。

基普喬格直到這時才使出全力,以12:52.79反超險勝,同時刷新世錦賽紀錄。他比奎羅伊只快0.04秒,第三名貝克勒是12:53.12。

那次他施展出來的衝刺能力十分驚人:最後1千米2分24秒33(1英里進4分鐘只需2分29秒),1600米4分02秒5,800米1分52秒9,400米53秒4,最後200米26秒3!

2004年,基普喬格在國內選拔賽中跑出13分14秒的肯亞境內最好成績,接著在羅馬創造12:46.53的PB兼年度世界次好成績,僅次於貝克勒同年創造並保持至今的世界紀錄12:37.35。在那年的雅典奧運會,他不敵兩個老對手,只拿到季軍。

他對這兩個對手、尤其是貝克勒敬佩有加,雖然並不服輸:「貝克勒當然是個傑出的運動員,但我知道他是可以打敗的。我知道自己仍可提高,總有一天我會打敗他。對此我深信不疑。」

可惜在田徑場上,這一天並沒有到來。2008年北京奧運會,基普喬格再次不敵貝克勒。

直到轉型馬拉松之後,基普喬格總算找到自己的歸宿,揚眉吐氣地完勝貝克勒:

2014年芝馬,他以2:04:11奪冠,比第四名貝克勒快1分40秒;

2015年倫馬,他以2:04:42稱王,而貝克勒因右跟腱受傷不戰而退;

2016年倫馬,他以史上次好成績蟬聯冠軍。這回貝克勒總算拿到銅牌,但2:06:36的成績比昔日手下敗將慢了3分半鐘。

成功秘訣:天賦+高度自律

基普喬格的馬拉松轉型為什麼會如此成功?據他師從十多年的教練桑分析,這是多重因素組合的結果:「一個當然是天賦。其次是對這項運動的熱愛,還有他背後的支持系統。」

在教練看來,基普喬格事業人生的最大亮點並不是今年的倫敦馬拉松,而是2003年世錦賽5000米決賽和上屆倫馬,因為那兩次他都打敗了世界最強對手。15年前他留給桑的第一印象是:不光天資出眾,而且願意刻苦訓練,求知慾也很強。

「他很願意鑽研這項運動。最初,在我和他密切共事之前,他就經常來找我,請我為他制定訓練計劃。完成後他會回來說:』我練完了。接下來呢?『他是個很好的學生。」今年倫馬賽後,52歲的桑告訴國際田聯記者。

去年北京世錦賽萬米亞軍、里約奧運會衛冕冠軍莫法拉(Mo Farah)的最強對手坎沃若也是桑的門下高足。「我不認為他們是最大的天才。他們只是願意盡最大努力,去開發自己的潛能。」這位名教頭評價道。

他還向美國「跑步博客」網站透露:「我們有一小群運動員,他們像一家人那樣生活,並且經常互相激勵。這是基於信任。基普喬格還在青年組水平時我就開始教他,n一直到現在,他這輩子一次也沒有問過我:我們為什麼要做這個?他總是不折不扣地執行,結果你也看到了。如果你得不到手下運動員這樣的信任,就會很難辦。你n必須贏得這種信任。」

這個訓練營的條件我們曾經介紹過:簡陋得像一所貧困鄉村學校,唯一的家電是一台小電視。像基普喬格這樣的成名巨星,也要和人合住一間廉價客棧般的小宿舍。n衛生間是公用的,大家要輪流打掃。喝的水是從井裡打上來、自己燒開的,早餐吃切片麵包,碗和衣服都要自己手洗,訓練則在塵土飛揚的鄉間小路上。

基普喬格和其他營員每天清晨5點前起床,5點50分太陽還沒升起就開始跑步。他們一天兩練,第二次始於下午四點。中午睡1小時午覺,晚飯後玩玩遊戲,不晚於9點睡覺。基普喬格每天的訓練正餐,是用3分內的配速進行1000米重複跑,間隔以1分鐘慢跑。相對於他今年倫馬的平均配速2:55,這似乎不算快,但別忘了這是在海拔2400米且起伏不平的土路上跑的。

另外,對大多數跑者來說,這種高強度的1000米間歇能練七八個就不錯了,而基普喬格每天都要完成13個!他最喜愛的另一項訓練也很兇殘:用3:10內配速拉32公里長距離。倫馬賽前幾個月,他的周訓練量都達到210公里——相當於月跑量八九百公里。據經紀人Valentijn nTrouw透露,基普喬格保留著從開始跑步到現在的所有訓練日誌,每天的訓練都記在上面。每次參賽前,他只需翻看最近四個月的日誌,就會胸有成竹:該做的一切自己都做了。

基普喬格賽前告訴記者:「我全心專註於捍衛冠軍頭銜。今年我的訓練更快,身上沒有傷,心頭沒有煩惱,因此我想我會跑出好成績。」將他視為兄長的坎沃若也說:「我對他會獲勝深信不疑。他一向是最自律的。」倫馬賽後,基普喬格先回位於Eldoret的家休息放鬆幾天,陪伴妻子和三個子女,隨後就返回訓練營,開始備戰里約奧運會。

對於自己在倫馬與世界紀錄失之交臂一事,他在賽後記者會上坦然表示,自己無怨無悔,只會向前看:「我沒有遺憾。在任何體育項目中,遺憾的感覺都是一種缺乏自律的表現(a sign of indiscipline)。倫馬已成為過去,它已經結束了。」

美國RunnersWorld網站曾經這樣形容:「命運給基普喬格發了一手好牌:絕佳的生理條件,外加一種與生俱來的自律。身高1米67、體重52公斤的他,身上每一盎司體重都有其用處,但這隻有在他開足馬力、在馬拉松收官階段酣暢淋漓地飆出2:47的配速時,這種不可思議的效率才會充分體現出來。」

展望里約奧運會,基普喬格對馬拉松金牌志在必得,他也將是實力最強的參賽選手(基梅托確定不去)。不過,現在斷言這枚金牌已成為他的囊中之物為時尚早:他以前跑的馬拉松都有兔子領跑,而且天氣條件都不錯;而奧運會和世錦賽一樣,都沒有兔子,8月里約的天氣也會比較炎熱潮濕。

2016奧運會到底會成就基普喬格作為最偉大馬拉松選手之一的歷史地位,還是會像北京世錦賽那樣葬送世界頂尖高手的一世英名?咱們3個月後再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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