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談下雨時，我談些什麼
文 / 禪貓
一
現在的烏魯木齊，有點象江南，隔不了一二日，就會有雨。
雨也不大，時下時停，就象南方水鄉的女子，總是不給你細細端詳的機會，隱隱綽綽的，看不清面容，就是覺得精緻。
小時候的印象，雨天很極端。既是沉悶的偏執，又是件爽快事。總會先悶熱無風半天，象沒睡好的太太帶著下床氣的臉。這種時候，人會有些抑鬱，又不便響聲張揚，如蒸屜上的蟹，無奈又帶著沒來由的期望。
突然，天上就沒來由地「轟隆隆」旱地雷聲起，幾分鐘就噼里啪拉地砸雨點。因為乾燥，地上塵土多，初雨常能見到雨驚起的塵霧，帶著土地的腥味，那是很好聞的。
現在想，怕是這片土地和在其上面生活的人，一直是期待雨的，所以，跟雨有關的情緒，都比南方來得更積極，連味道也是異樣的開懷。
可能是因為前面被禁錮半天，那種雨一旦沖將出來是不肯溫柔的，真的象擊打，落在臉上手臂上會有些疼，而且撒了歡的傾瀉，有些心理疾患病人，多看看這雨，也許能得到啟發和抒解。
變化是不知不覺的，這幾年下雨，已大不一樣。象是成了年的金毛狗，不復幼年時的憨直和莽撞，變得婉約、纏綿。下雨前帶著涼意，陰雲遍布的天，也低了許多，不過不壓抑。
雨初落下時，還有些躡手躡腳的試探，剛有些暢快，就收了作罷，依舊是端莊的陰沉。也許是勉強做了雷神的壓寨夫人，雖然落了草莽，總不願失了身份，且行且止，一派大家閨秀的作派。
雨中的樹木，也因此被浸出透心的綠，分頻次的滋潤，葉面也乾淨起來，能蓄起晃動的水珠，很好看。
於是，路上的人，未見得都打傘，因為淋雨是年輕人的專權。走在路上，不見有人慌張急行，畢竟雨不大，時緩時急，急性子也能放下心來修練耐心，邊走邊瞧著平時不太注意的街景，不知不覺地就會開心起來。
二
既然說到雨，就不免找找《詩經》中跟雨有關的內容。
最出名的，就是之前我們一起讀過的那首《風雨》
風雨凄凄,雞鳴喈喈.
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又是風又是雨，還有雞鳴，很是熱鬧，就象當時那位苦等婦人的心亂，待到驀然見愛人，那一刻的狂喜，已把雨丟到九天外了。所以，我個人認為，那並不能算是寫雨的詩。
我倒是更喜歡下面四句：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YU四聲）雪霏霏.昔：指出征時。 依依：茂盛的樣子。 霏霏：雪大貌。
這是詩經《採薇》里一個著名的句子，它象一個把夏和冬的兩幅照片，把時序的「今——昔」，物候的「柳——雪」，人生的「往——來」三個對比部分，重新用跨越的手法剪接融匯成而的FLASH，一幀一幀地把一個出門在外的旅人歸來時的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從古到今，文藝作品往往是把雨天視為一種哀景，跟我不同，不認為下雨是件多開心的事，但他們又是積極樂觀的，所以，「以哀景寫樂」是詩歌中常有的特點。
我們可以想像，大雪中有一個人在獨行，遠處有一盞燈在為他亮著。他出門時還是春天，楊樹柳樹枝繁葉茂，隨風搖動，發出「刷刷」的夏聲，可是待他終於可以回來時，此處已是雨雪交加的冬。可能他的妻與子在家等著他，也可能是他的戀人在故鄉盼他歸來。不管這一年中他經歷的是苦難還是喜樂，終於等到相見的一天。三
一到雨天，好吃的朋友就說，這是「火鍋天」，貪睡的人也講，這天氣最適合鑽進棉被裡，並露出腳。
當然，更多的人會抱怨雨給自己造成的出行不便。
那麼，到底下雨天，會不會影響我們的情緒呢？
其實，我們所有的情緒，看似是由於外在的事物引發的，比如下雨，比如落花，但實際上，卻跟它們無關。
下雨天，也可以是「留客天」的欣喜，落花，也可以在《舌尖上的中國》中變成稻田裡的稻花魚的喜訊。
同樣是一位明星美人，有人愛極成為腦殘粉，也有人會鼻子哼一聲說「綠茶婊！瑪麗蘇！」同樣是一攤水，對於人類來講，可能是討厭的積窪，而對於水中的微生物來講，怕就是不可失的宇宙。
相同的對象，不同的視角，決定了不同的情緒。所以，情緒其實跟外在事物並無關聯，在高處，有人會恐懼，並不是因為高，而是他心裡對高的抗絕；而對於極限運動愛好者，高處即是樂土。
按照修行的思維，下雨，究竟就是下雨，既不是好也不是壞，所有關於雨的概念和常識，都應該拋開，全身心地看著這雨天的萬物，想著你和它們並無分別，這就是超過喜悲的大樂了。
所有事，我們都該作如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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