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九隻綿羊。

坐在槐樹下的小亭子里，長頸鹿君對我抱怨說沒有睡好。

我扭過頭去看他，眼眶果然紅紅的，雖然沒有喝酒，但是看上去比喝多了酒還要疲倦。

當然，也有可能他還是偷偷喝了酒。

白雲慢悠悠地飄過樹林，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我不想談論太多辜負這美好天氣的關於睡眠的問題，就隨口應承道，失眠就數綿羊嘛。

天上的白雲鑲著一層銀灰色的邊，一團一團，看上去美麗極了。

有啊，我就是數綿羊的來著。

長頸鹿君開口了。

當我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會數綿羊。但是，如果只是一二三四這麼數數字的話，跟數綿羊可就沒什麼關係了，當我需要數綿羊來幫助睡眠的時候，會先慢慢調整好呼吸，閉上眼睛，這時候腦袋裡要一片空白。然後你要開始想像，在一片青蔥的農場，遠處有一條小溪，但是離我的這個農場大概有七十六個金尾啄木鳥三分鐘一起飛過的距離那麼遠，所以流水聲只能在你屏住呼吸的時候才能隱約聽到。太陽將要落山，這時候你才有理由將綿羊都趕回到羊圈裡。

開始的時候我將所有的綿羊都關進羊圈才去數他們的數量。可是小羊們並不安分，總是在角落裡擠來擠去，第一年的時候還不影響，那一年只有三十隻羊，很容易數明白。但是第三年的時候，我的農場已經有八十多隻綿羊了，這時候小羊要總是擠來擠去的話，就已經沒法安心數出綿羊的數字了，每次失眠的時候都數出一個不一樣的數字是很讓人苦惱的。所以從第三年開始，我會將小羊們都關在柵欄外邊，讓小羊們自己跳到圈裡去。

嗯？自己跳到圈裡去？

是啊，長頸鹿君很自豪地回答說，我可是訓練了好久，才教會這些小羊在傍晚自己跳過柵欄。現在我失眠的時候，只需要站在柵欄邊上，一隻只等著小羊跳進圈，在邊上計數就好了。

第一隻跳進去的是頭羊，只有頭羊有名字，他叫做約翰。約翰是白色的，毛質非常好，摸上去很柔軟，約翰跳了進去，一，二，三，緊跟著是一隻黑羊，四，你知道，羊群中總要有幾隻黑色的綿羊，才能讓你在遠處就發現他們而不致於搞丟。這隻黑色的羊是第二年來的，但是他也沒有名字。五，六，七，這只是約翰的孩子，去年剛出生，八，小羊們漂亮極了，他沒有名字，但是我有時候也叫他小約翰。你知道嗎，他們就像天上的白雲一樣，你看你看，你看那朵雲，好像我的小約翰。約翰和小約翰和其他的小羊們，像白雲一樣輕盈地跳過柵欄，一隻接著一隻，跳進羊圈，在羊圈中擠來擠去，絕大多數是白色的，間或有幾隻黑色的，非常顯眼。

後來呢？大概數到多少只你會睡著？

長頸鹿君回答我說，嗯，我現在一共有四百一十九隻綿羊，有八隻黑色的。每當我失眠的時候，我會看著他們躍過柵欄，跳進羊圈，然後將圈門關好，收拾好這些我就會睡著。

可是，可是昨天晚上起風了，在我睡著之後小羊們一直在叫喚，所以我一夜起來去看了他們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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