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 | 洛城霧雨記

一個濕淋淋的早上，我來到山腳下。霧氣繚繞的 405 公路車流稀少，很難想像這是洛杉磯的冬天。乘著沿山路攀爬的擺渡車，我看到終年被陽光熾曬的仙人掌叢，在雨氣里忽隱忽現。一切堙沒在淡淡的白色中。車停在了山頂的 Getty Center。

這座山頂僻處的建築群落，用四方盒子和圓柱體劃分出空間，立面的 Travertine Stone 上長滿了爬牆虎。洛杉磯終年日光暴晒，Getty Center 在這樣煙雨繚繞的天氣里，彷彿是從另一個城市空降而來的小島，與周圍龐雜的世界，隔開了一堵看不見的牆。

而大洛杉磯的城市結構鬆散平攤，像約翰·列儂嘲諷的那樣：「不就是個大號的停車場么」。有時我不免會嘆息這座巨大城市無處不在的「乾燥感」：視覺信號被沙漠土黃色的天際線佔據，終年如一的烈日晴空，眼前儘是公路旁高聳的巨大丑陋的廣告牌。洛杉磯 Downtown 的藝術區，遍布著老舊的廠房和牆壁上的塗鴉，卻明顯缺乏了一種能帶給人強烈靈感的特殊氣質。

所以，像 Getty 這樣以 18 - 19 世紀為主的藝術館，成了尋求與世隔絕感的人們不可多得的藏身之處。

久居平坦城市裡的人們，在山頂的觀景台上流連忘返。下午五點的斜陽，在山後的雲層里翻滾。我想起去年夏天走過曼哈頓 42 街的十字路口，穿過一排排網格狀林立的高樓縫隙，在視野盡頭，看見了沉入地平線的落日。

至於 Getty 的館藏，當然比不上 MET 之類的博物集大成者那麼豐富。在 Getty 鎮館的梵高、莫奈、馬奈作品前，圍滿了高舉手機拍照的遊客；我擠出人群，想找個僻靜的展廳看看，卻發現已走到了展館盡頭。

空間像是被稀釋過一樣，只能容納很少內容，彷彿巨大的、與內容不相稱的畫框。

從山頂離開之前，夜幕下的洛杉磯在遠處閃爍著燈光，405 公路又開始無休止地擁堵，纜車玻璃內映射出人們靜默的神情。我一想到要在這乾燥的城市裡長久居住下去，頓時懷念起南方小鎮的春末那永不停歇的梅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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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五 年 十二 月

於 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