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到塵埃里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經不喜歡我的了。這次的決心,是我經過一年半長時間考慮的。彼唯時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當這一段文字出現的時候,一段感情開始走向結束。那時候,她不過27歲,他已經41歲。然而,她的愛情之花正如她自己說的那樣「我將只是萎謝了」,而他,則繼續在台灣,在日本,播撒愛的種子,結出風流果實。
誰也不知道她當時對這段感情的真實感受,她的作品從未對此提及,甚至,間接與婉轉亦是沒有。她先後留跡於香港,美國,並最終在美國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告別這世界。一朵驕傲的花終究還是近乎殘酷的凋謝,而這過程中,她再沒動過,哪怕一絲感情的漣漪。但透過那些前後明顯有差距的作品,人們能知道,她的內心,曾經只住著一個人,他走了,於是心空了,有點痛,卻撐著,驕傲並疼痛著。
他第一次讀她的文字,是在一個有陽光的下午。作為汪偽政府重要骨幹,他用才華和筆桿雕刻屬於自己的「污點」。漢奸,或者大漢奸,是他後來磨滅不去的閃亮標籤。然而,那個時候,他渾然不覺,一如既往,撰寫著《戰難,和亦不易》之類的文章,收穫汪精衛之流的垂青。但他看到她的文字的時候,他是在病中,在南京休養。一個病體,因為她的文字,而激動如猛獸。
就像所有有著才華與漂亮模樣的男子一樣,他以自己的方式開啟一段頗令人費解但又羨慕至嫉妒的愛情。他通過好友蘇青,幾近哀求的方式獲得她的地址。
一幢精緻豪華的房子。
第一次拜訪只能看到大門。但他留下一紙說明和電話,透過門縫獲取機會。臉皮厚度如門。但正是這樣一次厚度的延展,故事便開始變得戲劇化。
她驕傲的姿態瞬間柔軟,主動打了電話給他,並主動約見了他。至今仍想不出他到底使了什麼魔法,令一個昂首的女子,成了彎腰的女孩。但正是這一見,長達五個小時的聊天里,便叫一顆華麗高貴的心,開始低到塵埃里。
「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她當時給的理由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於是在她24歲的時候,面對一個經歷過兩次婚姻比他大了14歲的他,心甘情願的讓他住進了心裡。他們結婚,不算隆重,甚至沒有手續,一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便託付了一個女子的一生。這其中的情感,唯有那時那刻那人,才能懂得。
然而,她最終還是不得不接受了一個這樣的現實:他離開了她,並且,是那種毫不遮掩,也未主動的離開。
他先是到湖北教學,遇到了生命中第四個女人,確切的說,是女孩,17歲的小周。馬上結婚,並戀戀不忘,甚至回到上海小住,也不遮不掩提及小周,在她面前;緊接著是范秀美,斯家小娘,她還曾要畫范秀美,卻因越畫越覺像他,終於畫不下去,內心悲苦。他生命中的女人,包括最後的原上海黑幫老大壓寨夫人在內,一共八個,是才華與相貌,還是魅力與風華,無從知曉,但從後期的《今生今世》可以窺出,他對於女人,基本不缺,也基本不深。
她把他全部放進了心裡,哪怕他有其他的女人,她也願意忍受,還寄錢給他。這種愛,一曰傻,一曰深。在最後的最後,故事的結尾沒有結尾。故事的高潮卻是低潮。
當她寫出了那封訣別信,世間的男子,便不再擁有,進入她內心的機會,世間的愛情,也不再是歲月靜好那般美好。她本來是那麼的驕傲和高貴,卻因為傾心愛上,從此真的低到塵埃里,開出的那些花兒,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是「漢奸」,是才子,是帥哥,寫的一手好字,著得一手好文,他是她夢裡呼喚的「蘭成」。
她是才女,是氣質,是一切,一切冷艷與高貴,一切驕傲與浮華,她專一愛上,卻換不回他最深情的一句「愛玲」。
也許她愛的不是那樣一個男人,而是那個男人,剛好裝了她的夢。
遇上,懂得,愛上,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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