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你好
「小姐您好,您要點什麼?」
「一杯雨後彩虹吧。子宸,你要什麼?」
「拿鐵吧」
「您好先生,拿鐵要加冰嗎?」
餘子宸搖搖頭,服務生拿著單子進到裡面去忙活了。
下雨天,城市裡水漲了不少。電視台,一群半老徐娘還在一本正經地播報著暴雨警報。而這樣凄厲的雨,只配在簾幕無重數背後,暗自聆賞。本是惡躁的日子,更為多愁。
「我討厭雨天」餘子宸無聊地擺弄著桌上的蒸汽朋克風扇,「不因為什麼,就是覺得下雨天沒勁。」
「真是不好意思啊,這種天還叫你出來,看看這裡,人都沒有了。」蕫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餘子宸不知如何應對,因為若是今天不出來,恐怕是再也見不著了。
「兩位打擾一下,雨後彩虹和拿鐵,請慢用」服務生從餘子宸這邊端來了酒,子宸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挪著雞尾酒杯,遞給蕫姍。似乎還能在這濕重地雨天里,嗅見酒下面那一層厚厚糖漿的甜膩味。
兩人各自嘗了一口——
酒太甜了,拿鐵太苦了。
暗黃的燈泡發出無聊的燈光,肆意地揮霍它的生命。別的人,還是沒有,整個吧里空空蕩蕩。昏暗的走道里,坐著兩個只擁有過去的人兒,還有他們的杯子。南北相透的設計,從青石板上的青苔落瓦,可以望見另一邊水面的煙雨蒙蒙。
「就像安和橋下,清澈的水」吧老闆重新將他的歌單循環一遍,第一首,便是《董小姐》。
子宸用吸管攪著拿鐵的沫,油然一笑「你還記得嗎,以前袁浩總是在教室里唱這首歌,沒完沒了的。唱得大家都煩了,最後大家都叫他董小姐了」
「是啊,咱們班又多了一個董小姐」蕫姍輕輕晃著酒杯,那些五顏六色的東西,依舊層次分明,懶懶的躺在上中下,清清楚楚,「這『雨後彩虹』好甜啊,比你在宜興做的紅燒肉還要甜。」
子宸笑笑,「那時候聽學長說,可以自己帶東西,我就偷偷帶了一袋白糖。誰想的到下午還要爬山啊,封不了口,只能全倒進去了。你還記得嗎,當時袁浩吃了以後立馬就牙疼了,社會實踐結束以後他就去拔了牙。我也算做了一件好好事,他那牙啊,早就該拔了。」
蕫姍拍拍子宸的肩膀說「你看看你怎麼就會做飯了呢?我到現在還搞不清西紅柿炒雞蛋先加哪個……」
「好啊,以後我教你啊」
說完這句話,子宸就後悔了,緘默中,閉口不言的,除了兩人,還有老闆年久失修的音響。
「對了」
「那個」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了口,子宸先是一笑,喝了一口拿鐵,伸手示意蕫姍先說。
「那個……童明跟我說過,你高一時候就認識我,對吧。」
子宸有點不好意思,搖搖杯子,盯著旋轉的吸管,心裡默默埋怨著那個什麼都往外說的童明,「額,算是吧」
「可是那時候我們又不在同一個班啊,你是怎麼知道我噠?」
「校會嘛,有一次你上去講話了,那時候我就知道有你這麼個人了」
「哈哈哈,那次我差點就沒上,本來是劉軍去講的,後來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就讓我去了。現在想想,我們可就差點兒擦肩而過了」
「但我們高二不還是分到一個班裡了嗎?」
「你忘了你一開始選的是文科啦?」蕫姍用勺子敲敲子宸的頭,「你看你這記性,要是真選了文科,你還怎麼背書啊」
「那還真是巧啊」子宸揉揉頭頂,艱澀地笑笑,「不過我信就算劉軍講了話,我選了文科,咱們還是能碰見」
「何解呢?」
「學校里還有食堂啊,還有小賣部啊,還有書店啊,老闆娘人可好了」
蕫姍搖搖頭「咱們高一就沒在這幾個地方碰見啊,況且高一那時候書店那塊兒還是工地呢」
「說來也奇怪,不認識你的時候,人潮人海中,根本沒印象見過你。校會後,經常能遠遠地看見你。還有,學長以前給我看過他們的畢業照,總有幾張臉揮之不去。前幾天他們放假回校,又看見了,人堆裡頭迷迷糊糊的好像見過。很奇妙吧。」
「痴漢啊~」蕫姍故意將尾音拖得很長,還抖了兩下,讓子宸感覺很不自在。
「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麼來著?」
「哦,前幾天去學校時候,老闆娘跟我說你的書到了」
「好的」蕫姍臉上立馬凝重起來愣了一會兒,「你……你……」
「怎麼了」
「你幫我把書收好吧,我以後再拿」
「行吧」
「我還訂了一套明信片,差不多也到了,你問問吧,也幫我留著」
「哦」
雨寂寂地下,越下越大,兩人的傘,掛在店門口。風卷著雨的淚花,一點點地浸潤了兩把傘,淋淋落落,蔫了,搭在玻璃門上。又起來一陣風,鼓起了傘布,一抖,又全是水花。
子宸驀然一笑——「怎麼每次你一出現就下雨呢?」
「怎麼會,我看了天氣預報,後天就不下雨了啊」蕫姍哽咽,又說不下去。
子宸依舊笑笑,「說你是雨神還不信,你看看,哪次運動會不是,你一上場,就要下雨。還有元旦那次,你就上台跑個龍套,演完就下雪了呀」
提到下雪,兩人來了興緻。
「那次下雪怎麼能怪我呢?咱們整棟樓不是在打雪仗嘛!你們班數學老師不還被雪球砸到了嗎?「
「這你也知道?」
「袁浩告訴我的,他一知道,半個年級都知道了吧」
「別提多鬧騰了,還有老師特地把車開過來,沒幾分鐘就乾乾淨淨了」
蕫姍噗嗤一笑「我在樓上看見你們了,特別逗,就跟文革時候接見毛爺爺一樣,一群人全都圍上去了」
「哦對了,馮驥才那本書你看了嗎?」
蕫姍點點頭,又抿了一層黃色的酒,下面就是紅色的糖漿,「看了一大半,好虐心啊,一開始撿紙那個故事,我就差點哭了」
「往後看,更加難受,還有一個被批鬥的……」
「不聽不聽不聽!」蕫姍趕忙捂著自己的耳朵,「最討厭劇透了,不聽不聽不聽!」
「好好好,我不說了」子宸將蕫姍的手扶下耳朵,「你剛剛捂著耳朵,臉都皺到一起,特別像《漢尼拔》裡面的屠夫」
「別鬧,我可要是紫夫人那樣的,你別逗了」
「真的?」子宸搖搖手中的拿鐵,喝了最後一口,只剩下白得發暗的泡沫。
蕫姍一時氣不過,借著酒,把糖漿全倒進子宸的杯子里。
「誒呀,你看看,血染了牡丹江不是?」
蕫姍此時笑得趴在桌上,誇張到令人害怕,又漸漸消失,轉為嗚咽……
「時間不早了」——聲音從桌面下傳來
「還在下雨,真是煩啊」
蕫姍直起腰來,朦朧間地說了一句——
「也許後天我去美國了,就不會下雨了」
雨,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兩天後,天晴了,餘子宸到學校書店取書。
「老闆娘,董……」
「不要叫我老闆娘!」
「好好好。那麼,姐姐,蕫姍的書還有明信片到了嗎?」
「書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明信片,她沒訂啊。」
子宸一陣疑惑。
「蕫姍走之前買了一套明信片,應該是這個吧。」
老闆娘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盒子,是一套明信片。
子宸接過那套明信片,封面上赫然印著——「最好不相見」。
後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餘子宸又點了一杯雨後彩虹。
「……愛上一匹野馬,可我的家裡沒有草原……」
——老闆的破音響終於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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