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料理」5 -長命百歲後的某一天-四季·一人定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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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要吃富含膳食纖維和B族維生素的穀物，飲用低糖低脂或添加組合營養配方、產自通過有機認證農場，或自營牧場，採用特殊技術讓乳蛋白含量更高的牛奶，為全新的一天帶來滿分的營養。音樂自動在智能音箱中自動播放，根據主人的品味推送了來自世紀初的老歌，順便推送著每日新聞。新聞標題讓人不得不讀。

今天的日程安排，已通過現實增強的投影裝置，投射在空中——或者說是我做過動態強化的視網膜中。在過去，人類遲早要得白內障，而現代人遲早都得做視網膜的動態改造。早上十點，我的兒子會來拜訪。之所以稱為拜訪，是因為我們已經至少兩年沒有見面，僅通過現實增強的視訊通話軟體聯繫。他生活在地球的另一面，我們隔著一整個不停旋轉著的星球。科技改變了很多事，但是還沒有改變時差——本屆的諾貝爾獎、內容聚合雜誌的自然科學板塊，已經有一些新聞在說，有科學家正在企圖通過複雜的衛星和模擬系統，將會把時差的問題消除掉，讓地球上的所有人重新聚在一起，以此來對抗席捲了整個星球幾百年的分離主題。科技讓人們不再需要像穴居人一樣生活在一起，而不真正分離。工作不需要到到辦公樓，朋友可以遠隔大洋。到現在，為彼此付出時間和肉體，已經是極大的誠意。十點整，門鈴響起，人臉識別，為他打開。

雖不能說是好久不見，但是真正見到時，感覺兒子和我想像得還是有些許不同。也許是因為通過即時運算生成的虛擬形象流明度高、經過濾鏡實時渲染更為光澤立體。也許是因為他本人又經過了幾次微整形，調整了肌肉和骨骼的輪廓。我的兒子出現在我面前，我居然有點不知如何應對的系統延遲。情商智能助手在關鍵時刻出現，為我救急，幫助我完成了一個劇院級的熱烈擁抱。「真的，能回家就好。」我選擇了台詞三，說出了我想說的。

「爸，您看起來又更年輕了！」他笑起來的樣子和他媽媽一樣迷人，雖然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面，沒有視訊通話、甚至沒有通過古老的通訊簡訊都沒有過。記憶已經模糊，我們之間的那條時間線里，已經沒有誰對誰錯。但是當他出現，陳年舊事又從雲中被調取到了最近的瀏覽浮層上展示，在視野操作系統中的角落高亮閃爍，以添加音樂和動態特效的形式輪播出現。「我媽也向您問好。」他說，「我還要給您介紹一下我和琳達的三女兒珍妮，她是上個月出生的，我們一起決定去做了一個催育手術，把她快進到了十六歲。現在她非常可愛，你看她笑得多好。」

珍妮從可視化相冊里被展開，從十五厘米增大到一米六五。她的頭髮是藍色的，瞳孔也是。輸入對接確認手勢後，載入完成。她看到了我——雖然不是我的最好狀態，但是我及時選取了展示最佳狀態，通過通話系統自動美化了我對於她的第一印象。「爺爺您好。」她說。她使用的語言並不是英語，是她喜歡的語言，年輕人新流行起來的代碼，就像是中古時期的火星文。還好有無時滯的翻譯軟體，把她的話翻譯成我能理解的。「你好啊，你都這麼大了！」她笑了，說：「再過兩年，我就成年了，我還想著和朋友一起把自己的年齡再調一下，調到能談戀愛能結婚的年齡，現在還我有點太小了，連當地最有意思的酒吧都不讓進。」她的爸爸插話：「別說這些了，別讓爺爺生氣。」她回應道：「怕什麼，現在都什麼時代了，爺爺又不是一個老古董。」「你以後有多是時間來戀愛和後悔自己太早戀愛。」她的爸爸想說什麼，又看了我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我第一次見面的孫女，她做了一個鬼臉，被系統自動被收藏為可以反覆調取的記憶表情包，重複播放了兩三次，她就像泡沫一樣從我和兒子的視野里消失了。

沒想到，我已經活到了有可能被孩子們稱為「老古董」的年紀了。回想起青年時期，簡直和做夢一樣。那時候人工智慧尚處萌芽，科技之樹還沒有真正開枝散葉，科學家們還正在使用著幾百年前的理論來指導著自己的研究。當時的物理還在黑暗鴻溝中，生物學也已經持續多年沒有突破性的進展。空有理論和觀察，卻缺實踐者。那時候突破奇點的日子即將到來，未來世界的曙光，還差一點就能點燃每一個人的生命。在平淡無奇的未來到達之前，還是經過了許許多多的不必要人禍天災。人們最後一次戰爭——為了爭奪最後被證明並不高效的石油資源，也第一次一起解決了滅頂之災——讓那顆不斷逼近地球，本來會把地球碾碎的彗星改道繞行。經過了這一切之後人類終於了解了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終於能夠自由地通過量子計算機複製和創造物質包括器官，終於能夠擺脫了疾病的威脅並且找到了開發太陽能的戴森球的正確使用方法。終於我治好了哮喘的毛病，並且決定搬到另一個國家，開始無窮無盡的新生活。這一切看起來如此遙遠，其實也僅僅過了一百年。

沒錯，現在我一百三十歲了。看起來還可以。和四十五歲的籃球明星差不多。我的兒子也已經一百一十歲了，他看起來比我年輕得多，就像是早年間偶像組合里十八九歲的小年輕，那是他的個人選擇——他的同齡人有的還想要成為那種頭髮花白、滿臉紋身和皺紋的造型。人終於為人，不再是動物，不再是猿猴的近親，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把自己變得更半完美如同機械。兒子說：「爸，還好你趕上了那個時代。爺爺奶奶如果當時也選擇了接受器官替換手術，也能看到現在的盛景。」

是啊，他們才是真正的老頑固，說寧可去死，也不能讓克隆、列印出來的器官、搭載著英特爾最新的晶元，還會在你睡眠之間升級內置軟體的器官，進入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變成時代的新人。所以他們死了。和那些對新世界失望的老人們一樣，他們出生然後老去，自然死亡，把這個星球、這個宇宙留給了我們作為遺產，看著我們實現夢想，長命百歲。

兒子最終還是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他說：「還記得你前年的時候，雖然特別不願意參加，最後還是參加了的那個百歲老人表演秀節目嗎？這兩天這個節目火了。」

「也不知道是誰把拍攝你那一期分享到一個熱門的社區里，你火了。你現在成了大眾偶像，就像是一百多年前的搖滾明星。」

「所以，你來就是告訴我這個消息？」這不像是他的作風。即使穿越星球只需要十幾二十分鐘，他也沒有經常來看望我。

「差不多吧，我來，其實是我的經紀人和律師建議的。我得親自來向你要一個授權。希望你能配合我，趁著這個話題還熱，我們父子兩人一起，也許還有我媽。我們三人一起去參加這個真人秀。上一期你參加節目的版權分成是挺大的一筆錢。如果你願意把它們取出來再來包裝包裝我們的話，應該能讓我們家再掙一大筆。」

「你是說，就像一百年前的網紅經濟？」

「對對。時代雖然變化了，這些做法還是一樣的。資訊更多了，人們的注意力，才是稀缺資源啊。」他對著我眨了眨那隻一點都不像我，做過三眼皮手術的眼睛。「我們還可以做一次器官升級。誰不想活到三百歲呢。」

四季·一人定食

不知道這是幸運或是不幸。現代科技、商業、工業與交通將永遠改變我們，彷彿我們為他們而生。無論你在哪裡，在一年中任何一天，都可以品嘗到代表四季風味的食材。這是在過去難以想像的奇談。只需要點擊網購，現代鏈條便開始啟動運轉，把遠隔重洋的時間果實，裝袋打包，送貨上門。而你需要什麼呢？或許只是簡單的一人食而已。

春：蘆筍用鹽水汆燙斷生，加上溫泉蛋，奶油羅勒橄欖油芝士粉堅果打成的青色醬汁

夏：芒果，椰漿，淡奶油，椰清，蜂蜜打成的芒果椰奶

秋：米飯用少量糖醋鹽拌成壽司飯，鋪上三文魚刺身，三文魚籽

冬：鴨胸肉表面煎上色，放入烤箱烤至七分熟，板栗奶油黑胡椒打成醬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