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往事8·五尺道到底有沒有經過貴州？

從時間順序上來講，秦朝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專制王朝。至於專制的程度，排到前三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專制王朝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集中力量辦大事。所以修了一道長得不像樣子的城牆，一個包含了「世界第八大奇蹟」的巨墳。疆域向四面八方擴展，蛛網般的道路向四周延伸。

講真，這個時候隨便嬴政怎麼折騰，和貴州都沒關係。嚴苛的統治籠罩著強大秦國人民的時候，貌似原始落後的貴州山裡人卻過著自己自由散漫的快樂生活——所以有時候，一個強大國家的人民未必有一個不那麼強大國家的人民幸福——如果不是「五尺道」可能從貴州經過的話，秦朝和貴州就真的沒關係了。

秦朝修建了以咸陽為中心的道路交通網，輻射全國各地。在西南地區為入川需要修建了「棧道」，也叫「蜀道」。秦軍沿著「棧道」攻入四川，滅掉了一直獨立發展的古蜀國，將成都平原收入帝國版圖。同時，在西南地區還有一條重要的道路：五尺道。

《中國古代道路交通史》這樣描述：「五尺道是秦代今四川盆地通往雲貴高原的道路，也是秦蜀道的延長線……秦孝文王元年（公元前250年），蜀守李冰主持修築僰道（今四川宜賓以南）經夜郎（今貴州安順一帶）到味縣（今雲南曲靖）的道路，長二千餘里。秦統一中國後，派常頞繼續修築這條道路。由於滇東北一帶山勢陡險異常，僅能鑿成五尺寬的路，故稱『五尺道』。」

這段話很好懂，看上去沒什麼問題。但是仔細一研究，卻發現疑點重重。先來看圖。圖中藍色線條是現在的貴州省省界。

從圖中可以看出，雲南曲靖在四川宜賓的西南方向。按照《中國古代道路交通史》的描述，五尺道從宜賓出發，要先向東南方的貴州安順前進，再折向西南方的曲靖，這不合情理。尤其是兜這一個圈經過的地形並不比直接走平坦（如果不是更糟糕的話）。

問題出在哪裡？夜郎。不知道什麼原因，這本《中國古代道路交通史》認定了夜郎就在安順。這本書還認定五尺道經過夜郎，所以為了自圓其說，只好在圖上兜了這麼半個圈。

如果採取我們前面關於夜郎國的考證說法，這是一個位於雲南四川之間包括貴州西北部的古國的話，五尺道經過夜郎就要自然合理得多：它直接從宜賓南下進入貴州西北部，然後折向西到雲南昭通再南下曲靖，一點不繞路。

但是，《史記》也好，《華陽國志》也好，都沒有直接提到五尺道經過夜郎。《史記》只說秦朝時常頞曾大略地開通了五尺道，並在這些國家設置了一些官吏。《華陽國志》連「常頞」兩個字都沒有，就說秦朝吞併了蜀國，開通五尺道，沿途任命官吏進行管理。要是五尺道深入貴州，按照這種說法，秦已經對貴州進行了直接管理，而且按照秦朝的行政能力，這種管理是非常緊密有效的。如果這樣，貴州與中原王朝的關係就將發生根本改變。

真相如何？老辦法，先找找當時的歷史背景，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神奇的是，修通五尺道的「常頞」（「頞」音「顎」，鼻樑的意思）這個人，在史籍上僅僅出現過這麼一次，然後就蹤跡全無。以至於後來有學者直接懷疑這是不是個人，進而懷疑五尺道到底是不是條路。我們還是根據「奧多姆剃刀原理」，認為五尺道就是條路吧。

再看上下文。這段話出自《史記·西南夷列傳》，原文就不引了，怕諸君看著頭疼。大致說一下，意思是在西南有很多小國，夜郎國最強大。夜郎國往西也有一堆小國，滇國最強大。滇國往北，邛都最強大。這些國家都有耕地，有聚居的村落。

想想剛才看過的那幅圖，司馬遷說的這些地方大致就在四川、貴州與雲南交界處。然後他又列了一堆游牧小國，還在四川和雲南的西邊，就和貴州沒啥關係了。列完這堆小國，司馬遷緊接著說了庄蹻入滇的故事，然後就是開篇我們講的關於五尺道那句話。這句話很重要，我們還是引一下原文：「秦時常頞略通五尺道，諸此國頗置吏焉。」就是說秦朝常頞修通了五尺道，在這些國家裡很是安置了一些官吏進行管理。

看出什麼來沒有？嗯，不要自責，看不出才是正常的。我也看不出五尺道到底有沒有經過貴州。但是可以確定兩點：第一，按照秦國的操性，如果五尺道經過夜郎國的話一定會把它滅掉。算上庄蹻那次，這是第二次被滅國了，可憐的夜郎。第二，根據《史記》描述的位置關係我們可以推斷五尺道應該經過夜郎國，即便如此，它也沒有可能深入貴州，最多與貴州擦肩而過。

再來看一張圖。也來自《中國古代道路交通史》。

在這張「秦代主要道路示意圖」上，我們意外地發現按照圖中的位置關係，五尺道和貴州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要挑這本書的毛病，實在是作為一個貴州人，經常心底有這樣的呼喊：「同志們講到貴州歷史的時候，能不能認真一點？」

好吧，說我的推論：五尺道從貴州西北角的威寧赫章擦過，經過的貴州地盤很少，沒有在貴州境內設置郡縣管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秦代貴州出山路好像籠罩在一片歷史迷霧中，卻並不影響它倔強地向外延伸，無論兩千年後人們如何評說。就像頭頂那一輪明月，照耀著我們的時候，也照耀著兩千年前那條與貴州擦肩而過的五尺寬山道。